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203章 立身之本

贤妃娘娘对“瑞雪兆丰”香的青睐，如同一声无声的惊雷，在特定的圈层里炸响。随之而来的，不仅是玲珑阁与漱玉轩门庭若市的盛况，更有一道来自长春宫的、分量千钧的指令——着玲珑阁沈氏，定期为长春宫供奉特制香药，品类、数量，皆由宫中定夺。

这已不仅仅是赏识，而是某种程度上的“御用”认可！消息传出，先前那些关于“巫蛊”、“外室”、“罪臣之女”的流言蜚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了大半。在绝对的权力与恩宠面前，那些阴私揣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今众人再提及沈清弦，更多了几分郑重其事，甚至带上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敬畏。

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沈清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和冷静。御用之名是护身符，更是紧箍咒。这意味着她的香药将直接呈于宫闱，接受最严苛的检验，稍有差池，便是欺君大罪，前番所有的努力与经营都将化为齑粉。同时，宫中需求不定，对品质要求极高，且绝不能延误，这对她目前的生产能力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没有丝毫耽搁，回到榆林巷的当夜，便召集了韩管事、宋怀瑾与顾大娘（通过韩管事转达）。书房内，烛火通明，气氛凝重。

“宫中供奉之事，是机遇，更是考验。”沈清弦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三人，“其一，品质。所有供奉宫中之物，需单独建立账册，所用原料，无论贵贱，皆需选用最优等，采购、验收需韩叔你亲自过目，记录在案。制作过程，由我全程掌控，绝不容许任何外人插手。”

韩管事肃然应道：“姑娘放心，小老儿必亲自督办，绝无疏漏。”

“其二，产能。”沈清弦看向宋怀瑾与顾大娘，“供奉之物需优先保证，且宫中随时可能追加。西市总店与漱玉轩的日常供应不能因此受到太大影响。宋先生，漱玉轩那边，非紧急定制单，接单周期可适当延长，务必保证已接订单的品质。顾大娘，总店那边，一些工序相对简单的货品，比如基础的药皂、寻常香囊，可考虑在严格监督下，逐步交由信得过的女工独立完成，你负责最后把关，腾出精力应对宫中所需及新品研制。”

这是要将生产环节进一步细化分工，提升效率。顾大娘虽觉责任重大，但也知势在必行，连忙点头：“东家，老婆子晓得了，定把好关。”

宋怀瑾沉吟道：“东家，宫中供奉，规格包装亦需注意，是否需统一特制？”

沈清弦颔首：“正是。此事交由你去办，寻可靠匠人，设计制作专供长春宫的标识与包装，务求典雅合规，与市售之物明确区分。”

安排完这些应急事宜，沈清弦才略松一口气，但眉宇间的思虑未减。“立身之本，在于根基。外间声名如浮云，自身实力方是磐石。”她看向韩管事，“韩叔，之前让你留意的花田药圃之事，需加紧办理。尤其是制作‘瑞雪兆丰’香所需的几种核心香花与特定年份的陈皮，若能自有产出，方能不受制于人。”

“小老儿明白，已派人往京畿几处合适的庄子上探看了，一有消息立刻回禀姑娘。”

会议散去，已是深夜。沈清弦毫无睡意，独自在书房徘徊。她推开窗，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散了几分室内的沉闷。仰望星空，她想起母亲手札扉页上那行娟秀的小字：“香道虽微，亦可见天地之心；立身于世，唯‘诚’与‘专’二字而已。”

诚，乃诚信、诚心，对材料、对工艺、对客人，皆需如此。专，乃专注、专业，潜心钻研，不断提升。

宫中供奉是荣耀，更是鞭策。她绝不能因此迷失，反而要借此契机，将玲珑阁的根基打得更加牢固。除了扩大原料来源，人才的培养也需跟上。或许，该考虑物色一两个有天分、品行佳的年轻女子，作为学徒，系统地传授些基础香药知识，不为窥探核心秘方，只为储备后继之力，也能分担些日益繁重的辅助工作。

还有东市新铺的规划，也不能因宫中之事而搁置。那将是玲珑阁走向更广阔市场的重要一步。

千头万绪，皆需她一一理清，步步为营。

数日后，沈清弦正在核对首批拟供奉入宫的香药清单，门房来报，永宁伯府三奶奶苏婉清来访。

苏婉清此次前来，少了几分以往的随意，多了几分正式的意味。寒暄过后，她笑着道：“沈妹妹如今可是名动京城了，连宫里娘娘都青眼有加。今日我来，一是道贺，二来，也是受人所托。”

沈清弦心中微动：“苏姐姐请讲。”

“是诚王府的老太君。”苏婉清压低了声音，“老太君年事已高，近日眠浅惊悸，太医开了方子效果不大。听闻妹妹擅制安神香药，连贤妃娘娘都赞不绝口，便想请妹妹费心，为老太君特制一味安神香。价钱方面，一切好说。” 诚王府，乃是当今圣上的叔父一脉，地位尊崇。

沈清弦瞬间明了。这已不仅仅是生意，更是人情与地位的象征。贤妃的认可，如同一块金字招牌，吸引了更高层次的关注与需求。她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应承，只道：“承蒙老太君看重，清弦惶恐。只是香药调理，需合个人体质气息。若蒙不弃，清弦需先了解老太君平素喜好、体质寒热，方能斟酌下料，不敢贸然应承。”

苏婉清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正该如此！妹妹这般谨慎，才是真正为大家着想。我回头便去回了老太君，安排个时机，请妹妹过府一叙。”

送走苏婉清，沈清弦独立窗前，心中感慨。曾几何时，她还需凭借苏婉清的引荐才能踏入那些朱门府邸，而如今，已是这些高门主动寻上门来，以平等的姿态（甚至略带请求）与她商议。这一切的转变，皆源于她手中掌握的、独一无二的技艺与那份始终如一的“诚”与“专”。

立身之本，从未改变。无论外界声名如何显赫，她始终是那个在驿馆小院中，对着瓶瓶罐罐、潜心钻研的沈清弦。只不过，她的舞台，已从那一方小院，扩展至这波澜壮阔的京城，乃至那森严的宫阙。前路依旧挑战重重，但她心志愈坚。因为她深知，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在这风云变幻的世道中，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