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172章 三司会审（上）

刑部驿馆虽名为驿馆，实则是一处守卫森严、用于临时羁押或保护重要人证的所在。沈清弦被安置在一间陈设简单却洁净的客房内，窗外是高耸的院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自由。两名不苟言笑的女吏员守在门外，明为伺候，实为监视。

她并未感到多少不适，反而有种久违的宁静。至少在这里，无需时刻提防来自阴影处的匕首，也无需再面对老夫人那怨毒的目光。她如同一个终于将重担暂时卸下的旅人，得以在暴风雨的间隙，喘息片刻。

然而，这宁静并未持续太久。翌日清晨，她便被人唤醒。一名刑部书吏前来传话，三法司会审将于辰时在刑部正堂举行，传她前往候审。

该来的，终究来了。

沈清弦仔细整理好衣衫发髻，依旧是一身素净打扮，神色平静地随着书吏，穿过层层守卫，走向那座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刑部正堂。

踏入堂内，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正堂之上，高悬“明镜高悬”匾额，刑部右侍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大理寺少卿三位大员端坐主位，皆身着庄严官袍，面色沉凝。两侧衙役手持水火棍，肃然林立。堂下，已然跪着数人——赫然是陆府的老夫人、灵芝、春草，以及昨日那个嚣张的褚府总管褚福！他们皆被去了钗环冠带，身着罪衣，神色惶惶。

而在堂下左侧，设有一张单独的椅子，一名身着亲王常服、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年轻男子，正闲适地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仿佛只是来旁听一场无关紧要的戏文。但当他偶尔抬眼扫过堂上堂下时，那目光中的深邃与冷冽，却让所有触及之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异姓王，萧执！他竟然亲自来了！

沈清弦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恢复了镇定。他的出现，无疑是为这场会审，压上了一枚最重的筹码。

“带人犯沈清弦。”刑部右侍郎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

沈清弦依言上前，于堂中站定，敛衽行礼。

会审由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主问。他并未急于追问账册真假，而是先从头梳理“青面狼”一案，询问沈清弦关于赵管事、周奎等人异常往来的细节。沈清弦对答如流，将之前对刑部郎中说过的话，再次清晰陈述。

随后，话题转向王夫人小产之事。当被问及如何发现药渣异常时，沈清弦依旧坚持之前的说法，强调是“核对账目偶然发现疑点”及“听闻仆役议论”。她并未攀咬老夫人，只将线索指向具体经手人灵芝与春草。

“灵芝！”左副都御史目光如电，射向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灵芝，“锦瑟院夫人日常用药，可是由你与春草负责？”

灵芝浑身一颤，伏地不敢抬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奴婢与春草负责煎煮，但……但药材皆是按太医方子，由……由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妈妈送来，奴婢……奴婢只是依令行事啊！”她巧妙地将责任推给了“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妈妈”，却又不敢直接指认老夫人。

“春草！”左副都御史又看向那个早已吓傻的小丫鬟。

春草更是语无伦次，只知磕头哭喊：“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灵芝姐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那药……那药味道是有些怪，但灵芝姐姐说是安神的好药……”

两人的供词虽未直接指证老夫人，却已然将锦瑟院用药的异常，以及灵芝在其中扮演的关键角色，清晰地勾勒出来。老夫人的脸色，已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她死死咬着牙，未曾开口。

就在左副都御史准备继续深究用药之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执，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放下手中把玩的玉佩，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堂上三位主审，最后落在褚福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诸位大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略带沙哑的磁性，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审来审去，似乎都围绕着陆府后宅那点事儿。本王听着，倒是有些腻了。”

他顿了顿，无视褚福瞬间煞白的脸色，慢悠悠地道：“本王倒是觉得，褚管家昨日献上的那本‘伪证’账册，颇为有趣。不如……就先验验那本账册的真伪，如何？”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将庭审的焦点，重新拉回了那最致命、也最核心的真假账册之争上！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都聚焦在了那个被吏员捧着的锦盒之上！

潜龙在渊，已引风云。三司会审，棋至中盘。萧执这看似随意的一子，直接将棋局推向了最激烈的厮杀地带！

沈清弦屏住呼吸，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即将到来。她看到萧执投来的、那短暂却充满安抚与暗示的一瞥，心中一定。

风暴眼，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