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148章 雷霆乍惊

通往陆府前厅的回廊，从未显得如此漫长而阴森。沈清弦步履沉稳，面色平静，唯有袖中微微蜷缩、冰凉刺骨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滔天的波澜。宫中来人，旨意骤降，在这敏感至极的时刻，福兮？祸兮？她无从判断，只能将所有的惊惧与揣测，死死压在心底，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镇定。

前厅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数名身着内侍官服、面白无须的太监肃然而立，为首一人手持明黄卷轴，神色冷峻，目光如电，扫过跪伏于地的陆府众人。陆明轩跪在最前，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老夫人因病未至，王夫人更是不可能出现。沈清弦悄无声息地行至末位，依礼跪下，垂首屏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那为首的太监展开圣旨，尖细而威严的声音在寂静的前厅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旨意内容，却大大出乎了沈清弦的预料！

并非问罪，亦非直接牵扯漕运旧案或王夫人小产之事，而是以“西山秋狩，协理有功，明辨是非，沉稳有度”为由，对陆明轩予以褒奖，赏赐了些许金银绸缎。然而，旨意的后半段，话锋陡然一转——

“……然，京畿重地，需才德兼备者镇之。着吏部左侍郎陆明轩，即日启程，赴任河东道巡查御史，代天巡狩，纠察吏治，安抚民生，钦此！”

河东道巡查御史？！外放？！

这一任命，看似升迁（巡查御史有监察地方之权，位卑权重），实则是明升暗降，将陆明轩彻底调离了京城权力中心！而且，“即日启程”，毫无转圜余地！

跪在地上的陆明轩，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虽然瞬间便恢复如常，但沈清弦清晰地看到，他撑在地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臣……陆明轩，领旨谢恩。”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震动。

宣旨太监并未久留，交割了赏赐，便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满厅心思各异的陆府众人。

陆明轩缓缓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也未看身后的妾室仆役，目光死死盯着门外太监离去的方向，眸中翻涌着惊怒、不甘，以及一丝深藏的惊惧。陛下此举，绝非无缘无故！西山风波的影响远未消除，甚至……陛下可能已经听到了某些风声，这是在警告，也是在将他调离漩涡中心，方便……彻查？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倏地射向刚刚站起身的沈清弦！

沈清弦心头一凛，几乎以为他窥破了自己传递账册之事。但她强行稳住心神，垂眸敛目，姿态恭顺，不露半分异样。

陆明轩盯着她看了片刻，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剥开她的皮肉，直视灵魂。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命令：“都散了！即刻为老爷准备行装！” 说罢，拂袖而去，直奔书房方向。

众人如蒙大赦，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不守舍，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着散去。

李妈妈走到沈清弦身边，脸上忧色更重，低声道：“姨娘，这……老爷这一外放，府里……”

沈清弦轻轻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妈妈，圣意已决，非我等可妄议。当务之急，是协助老爷准备好行装，莫要误了时辰。府中诸事，一切照旧便是。”

她此刻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这道圣旨，来得太巧，太突然！是萧执的手笔吗？他竟有如此能量，能直接影响皇帝对三品大员的任命？还是说，这是陛下基于西山事件和某些未知线索的独自决断？

但无论如何，陆明轩被调离京城，对她而言，是险境，亦是机遇！意味着陆府最大的威胁暂时远离，她获得了更为宝贵的喘息和布局时间！

回到水榭苑，关上门，沈清弦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疲惫与后怕。她靠在门板上，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雷霆乍惊，风云突变。陆明轩的突然外放，彻底打乱了现有的格局。他走得如此匆忙，必然来不及做周全部署，这给了她清理内部、巩固权力的机会。但同时，他远离京城，也意味着萧执若想动手，失去了最佳的“现场”目标，那本账册的威力，或许需要更长时间、更复杂的方式才能显现。

而且，陆明轩临走前那一眼，充满了怀疑与审视。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个在他离京后，独自掌管后院的“典妾”。前路，依旧遍布荆棘。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却坚毅的面容。潜龙在渊，惊雷已至，虽未直接劈中目标，却也为她驱散了最浓重的乌云。

接下来，她必须趁着陆明轩离京这段宝贵的时间，尽快掌控陆府，理清内部，并……设法与萧执取得联系，明确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山雨已来，风满危楼。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开始。而她，已站在了风暴眼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