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145章 待时而动

王夫人小产背后的骇人真相，如同一块巨大的寒冰，沉甸甸地压在沈清弦的心头。她独坐于水榭苑内室，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唯有案头一盏孤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她沉静却冰冷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陆明轩……虎毒尚不食子，他竟能默许甚至亲手策划扼杀自己的嫡子！是为了彻底掌控王夫人，不让她因孕生骄，脱离掌控？还是因为王夫人察觉了他与褚文渊之间那些更为阴暗的勾当，不得不以此灭口，永绝后患？无论哪种可能，都让沈清弦对这个前世的夫君、今生的仇敌，产生了更深的忌惮与寒意。

这真相如同淬毒的匕首，握在手中，既可伤敌，亦能伤己。她不能冲动，更不能在此刻将这匕首轻易掷出。陆明轩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无论真假），神经必然绷紧至极限，府内眼线密布，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而褚文渊那边，更是盘踞朝堂多年的庞然大物，仅凭她手中这些尚未完全串联成铁证的线索，根本不足以撼动分毫。

她需要等待。等待萧执所说的“信号”，等待一个能将这匕首精准刺入敌人心脏，且不会殃及自身的绝佳时机。

然而，等待并非无所作为。

翌日，沈清弦如常前往理事厅处理庶务，神色平静，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发现从未发生过。她甚至比往日更加勤勉，将各项事务打理得滴水不漏，对慈安堂的供应更是亲自过问，关怀备至，赢得了府中上下不少赞誉。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的动作悄然加快。她以“核查旧档，厘清历年账目”为由，再次调阅了府中更早年份，尤其是陆明轩外放期间及回京初期的部分记录，试图找到更多能将漕运旧账、褚文渊与王夫人小产之事串联起来的旁证。

同时，她也加强了对锦瑟院外围的监控。她并未直接接触春草或其他可能知情的人，以免打草惊蛇，而是通过杏儿持续留意锦瑟院废弃药渣的倾倒情况，以及春草等人的日常行踪与情绪变化。她要知道，在王夫人小产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是否还在继续活动？是否会因为她的掌权而有所收敛，或是……狗急跳墙？

数日过去，陆府表面波澜不惊。陆明轩大多时间待在书房，偶尔去慈安堂探望老夫人，对后院庶务不闻不问，仿佛彻底放手交给沈清弦。但沈清弦却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压力始终存在，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冰冷地注视着一切。

锦瑟院那边，王夫人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不再整日哭喊，但据杏儿观察，她变得异常沉默，眼神空洞，对周遭事物反应迟钝，仿佛灵魂已被抽离。而春草依旧负责药材，只是行事愈发小心谨慎，那诡异的药渣也再未出现过。似乎一切痕迹，都随着那小产的男胎一同被埋葬了。

就在沈清弦以为线索将再次中断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通过那张不起眼的蛛网，悄然传递到她手中。

这日傍晚，浆洗处的张婆子借着送洗净衣物的机会，悄悄塞给沈清弦一个小布包，低声道：“姨娘，这是前两日清理旧物时，在浆洗处一个废弃的捣衣石底下发现的，像是……像是从锦瑟院流出来的东西，老奴瞧着不寻常，不敢擅留。”

沈清弦心中一动，回到内室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块被揉得皱巴巴、边缘焦黑，似乎是从什么纸张上撕下来的碎片。碎片上残留着几行模糊的字迹，墨色深浅不一，显然是在仓促或慌乱中写就：

“……褚……西山……账……危……速除……”

字迹潦草，断断续续，且被火烧过，难以辨认全貌。但“褚”、“西山”、“账”、“除”这几个关键词，却如同电光火石，瞬间照亮了沈清弦脑海中的迷雾！

这是王夫人的笔迹！是她在那段被药物控制、精神濒临崩溃的时期，试图记录或传递出去的讯息！她知道了褚文渊与西山（很可能指西山事件或那批军械）的关联，知道了那本要命的账册（或类似的证据）的存在，并且意识到了自身的危险，所以才写下了“危……速除……”！这很可能就是她招致杀身（或杀子）之祸的直接原因！

握着这块焦黑的纸片，沈清弦的手微微颤抖。这不是臆测，这是来自受害者垂死挣扎时留下的、血淋淋的证言！它印证了她所有的推断，也将王夫人小产的动机，清晰地指向了那本蓝皮账册所代表的、关乎陆明轩与褚文渊生死存亡的核心秘密！

王夫人，并非全然无辜，她或许也参与或知晓了某些阴暗，但最终，她却因触及了最不能碰的底线，成了第一个被牺牲的棋子。

沈清弦将纸片小心收好，与那本蓝皮账册放在一处。现在，她手中的筹码更加沉重了。

潜龙在渊，爪牙已利，鳞甲已坚。真相的拼图只差最后几块，致命的武器也已握在手中。她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那里，一颗孤星正顽强地穿透云层，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她在等。等一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联成无可辩驳罪证的机会，等一个能将手中利刃精准刺出的时机，等那来自萧执的、代表着最终行动信号的惊雷。

待时而动，静候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