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总在被团宠 第8章 夜探书阁与不速之痕

文会余温尚在，流言却如毒藤缠绕。

当谢临拽着苏渺夜探禁地，

一本残缺的星纹图谱，

一道鬼魅般的窥视目光，

将宁静的书院拖入深不可测的漩涡。

文会雅集的余韵，如同熏炉里最后一缕沉水香，在云麓书院清雅的空气中若有似无地萦绕了几日。顾砚那一番掷地有声的维护，确实如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苏渺在明面上的处境。那些曾经肆无忌惮的嘲讽和探究的目光收敛了许多，至少不敢再堂而皇之地投射到他身上。课堂之上，夫子提问，偶有同窗也会在顾砚温和目光的注视下，不甚情愿却还算得体地回应苏渺几句见解。表面上看，那场由嫉妒和排异催生的风波，似乎被顾氏嫡长子的威望强行按了下去。

然而，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苏渺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恶意并未消失，只是转化成了更隐蔽、更黏腻的形式。经过回廊，总有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在他身后响起，像滑腻的蛇信舔舐着耳廓；去膳堂用饭，原本围坐一桌的人在他走近时会突然噤声，眼神闪烁着移开，仿佛他是某种不洁之物；甚至在他独自于藏书楼僻静角落翻阅那些艰涩的《营造法式》图录时，也会有充满审视意味的视线从层层书架后投来，如芒在背。这些无形的刀锋，远比直接的辱骂更让人窒息，它们无声地切割着苏渺刚刚因顾砚的庇护而筑起的一点点安全感，提醒着他“外来者”的标签从未真正撕去。

他像一株被移栽的植物，努力伸展根系，渴望抓住这片陌生的土壤，却时刻被无形的藩篱阻隔。那份顾砚给予的温暖，如同冬日透过云层的稀薄阳光，珍贵却不足以驱散浸入骨髓的寒意。

“喂，小木头！发什么呆呢？魂儿被书吃了？”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苏渺沉浸在古籍孤本中的沉思。

苏渺抬头，正对上谢临那双即使在昏暗的藏书楼角落也亮得惊人的桃花眼。这位神医世家的传人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毫无形象地倚靠在对面厚重的紫檀木书架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茎，宽大的袖口沾着几点可疑的深色污渍，像是某种药汁干涸的痕迹。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懒散不羁的江湖气，与这满室书卷的清雅格格不入。

苏渺下意识地合上手中那本记载着前朝宫廷机关巧术的《璇玑密要》，微微蹙眉：“谢兄？此处乃书院重地，不可喧哗。” 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谢临的“不拘小节”是出了名的，他可不想因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啧，规矩真多。”谢临撇撇嘴，吐掉嘴里的草茎，凑近了些，一股淡淡的药草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无视苏渺的提醒，目光扫过那本《璇玑密要》，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对这些木头疙瘩铁疙瘩感兴趣？”他伸出手指，指尖带着常年摆弄药材留下的薄茧，轻轻点了点书页上繁复的榫卯结构图。

“只是…有些好奇。”苏渺含糊应道，将书不着痕迹地往怀里收了收。这份对机关奇巧近乎本能的痴迷，是他为数不多能暂时忘却烦扰、获得纯粹宁静的时刻，是他灰暗人生里自己珍藏的一小块净土，并不习惯与人分享，尤其是眼前这个行事跳脱、目的难测的谢临。

谢临仿佛没看出他的防备，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带着几分孩童般的狡黠：“好奇？光看书多没劲！纸上谈兵哪比得上亲眼所见？”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引人堕落的诱惑，“小木头，想不想看点真正‘有趣’的？书院里藏着的好东西，可不止这些摆在明面上的故纸堆。”

苏渺心头一跳，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跟我来就知道了！”谢临不由分说，一把抓住苏渺的手腕。他的手指微凉，却异常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放心，有我在，保管你大开眼界，又神不知鬼不觉。” 话音未落，他已拽着苏渺，像一阵风似的，灵巧地绕过几排高大的书架，避开远处一位打盹的老书吏，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藏书楼的后门。

清冷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了大半，只吝啬地洒下些许朦胧的清辉，勉强勾勒出院中山石草木的轮廓。夜风穿过竹林，发出簌簌的轻响，更添几分寂静幽深。谢临显然对书院的路径了如指掌，他拉着苏渺，专挑那些被树影山石遮蔽的小径，身形敏捷得像一只夜行的猫，脚步声几近于无。苏渺被他拽着，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夜探书院禁地？这简直太疯狂了！若是被人发现……

“到了！”谢临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他猛地停住脚步。

眼前是一座倚着后山峭壁而建的独立小楼，形制古朴，飞檐斗拱在夜色中沉默地伸展，透着一股不同于书院其他建筑的肃穆与封闭感。楼前没有匾额，只有两扇厚重的、似乎由整块铁力木制成的门扉紧紧闭合着，门环上落着一把巨大的黄铜锁，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年的纸张、灰尘混合着特殊防虫药草的味道，沉甸甸的，仿佛凝固了时光。这里便是云麓书院真正的禁地——“守拙阁”，据说收藏着书院历代秘藏的古籍、图纸以及一些来历不明、不便示人的物品，非山长手谕或特定大儒带领，严禁弟子入内。

“这…这是守拙阁！”苏渺倒抽一口凉气，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谢兄，私闯禁地是重罪！我们会被逐出书院的！” 恐慌攫住了他，顾砚好不容易为他争来的平静，难道要因谢临的胡闹而毁于一旦？

“怕什么？”谢临非但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些，指尖的薄茧蹭得苏渺手腕微痒。他转过头，那双桃花眼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嘴角勾起一个近乎狂妄的弧度，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有我在，谁能发现？再说了，你难道不好奇，能让书院如此郑重其事锁起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宝贝？” 他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根细长的银签，对着月光看了看，银签尾部似乎还缠绕着几缕极细的丝线。“等着瞧好吧，小木头。”

话音未落，谢临已如鬼魅般贴到了那巨大的黄铜锁前。他并未直接去撬那把看起来就坚固无比的巨锁，而是将银签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深处，屏息凝神，指尖极其轻微地捻动着银签尾部的丝线，仿佛在感受着锁芯内部最细微的震颤。月光吝啬地洒落，勾勒出他专注得近乎神圣的侧脸轮廓，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苏渺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目光死死盯着谢临手中的动作，连呼吸都屏住了。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淹没的机簧弹开声响起。

谢临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他轻轻吁了口气，带着几分得意地朝苏渺眨了眨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成了。” 随即，他手腕微一用力，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巨大黄铜锁竟无声地滑开。他轻轻推开沉重的门扉，门轴转动只发出几乎可以忽略的“吱呀”轻响，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岁月尘埃和特殊药草气味的凉风扑面而来。

门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仿佛巨兽无声张开的嘴。

谢临毫不犹豫，拉着还有些发懵的苏渺，闪身没入了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门扉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天光，也隔绝了苏渺最后一丝退路。黑暗中，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心脏剧烈的搏动声。

守拙阁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幽深。借着谢临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一颗散发着微弱莹光的夜明珠（苏渺认出那是一种稀有的深海萤石），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空气沉滞，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微粒。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一排排矗立在黑暗中，上面堆满了各种卷轴、匣子和蒙尘的书籍。这里没有分门别类的标识，一切都显得杂乱而神秘。

“分头找找，看有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谢临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阁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探险的兴奋。他将夜明珠塞给苏渺，“你拿好这个，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也不等苏渺回应，身影便迅速融入了另一侧的黑暗里。

苏渺无奈，只得握紧手中温润微凉的萤石，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在一排排高耸的书架间移动。指尖拂过那些蒙尘的卷轴匣子，感受着上面粗糙的纹理和岁月的厚重。大多是些晦涩难懂的经卷注疏、地方县志，或是早已失传的棋谱曲谱，散发着陈腐的气息，并无特别。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指尖在一个积满厚厚灰尘、毫不起眼的乌木小匣上停住了。这匣子被随意塞在书架最底层的角落，表面没有任何标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攫住了他，仿佛匣内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呼唤。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拂去匣盖上厚厚的积尘，轻轻打开了卡扣。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羊皮纸。他展开其中一张，凑近夜明珠微弱的光晕。

纸上并非文字，而是用极其精细的墨线勾勒出的复杂图案。那图案由无数大小不一的星辰组成，星辰之间以流畅而玄奥的线条连接，构成一个既像古老星图，又像某种神秘仪轨的阵列。更让苏渺心头剧震的是，在图案的核心位置，赫然绘制着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从未真正理解的图腾——一个由九芒星环绕着中心漩涡的奇异符号！这图腾，与他贴身佩戴了十几年、母亲留下的那块玉佩上模糊不清的刻痕，几乎一模一样！

指尖瞬间变得冰凉，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母亲从未提及这图案的含义，它只是他身世谜团中一个模糊的印记。为何会出现在这守拙阁的秘藏之中？这星辰图谱又代表着什么？无数疑问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脑海，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手指，想仔细辨认图谱下方的几行细小注释文字。

就在这时——

“嗖！”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头顶斜上方的黑暗角落里袭来！那声音快如鬼魅，带着冰冷的杀意，目标直指苏渺手中的羊皮图谱！

苏渺浑身的寒毛在瞬间炸起！对恶意近乎本能的敏锐感知救了他一命！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猛地向侧后方扑倒，同时将手中的羊皮纸紧紧护在怀里！

“笃！”

一声闷响。一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细针，狠狠地钉入了苏渺刚才蹲伏位置后方的书架立柱上，针尾兀自嗡嗡颤动！针尖幽蓝，显然是淬了剧毒！

冷汗瞬间浸透了苏渺的后背。

“谁？！”一声惊怒的低吼从另一侧书架后传来。是谢临！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动，身影如猎豹般疾冲而来，袖中似乎有银光一闪。

然而，袭击者并未恋战。就在谢临扑到的前一刻，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无声无息地从上方书架的阴影中滑出，鬼魅般向后窗方向飘去！那身法飘忽诡异，绝非寻常武艺！

“想跑？！”谢临眼神一厉，手中数点寒星疾射而出，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直取那黑影背心要害！

黑影身形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扭，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暗器，只有一枚似乎擦过了他的肩头。他毫不停顿，如同没有实体的幽魂，瞬间撞开了紧闭的后窗木棂！

“咔嚓！”木屑纷飞。

黑影如离弦之箭般投入窗外浓重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个模糊到极致的残影，瞬息间便消失在书院后山方向茂密的林木阴影里，快得让人怀疑刚才是否只是幻觉。只有那破碎的窗棂和被夜风灌入的“呜呜”声，证明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虚幻。

守拙阁内死一般寂静。

夜明珠幽冷的光晕下，只映照着苏渺苍白的脸和他怀中紧护的羊皮纸，以及谢临站在破碎的窗前，望向那无尽黑暗山林时，前所未有的凝重眼神。

苏渺的心沉到了谷底。方才那黑影飘走后窗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夜风飘了进来，拂过他的面颊。

这寒意，与那夜在靖安侯府柴房外，即将被冻死前感受到的、来自嫡母派来的杀手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那淬毒暗器的阴狠手法，那鬼魅般的身形，还有这如出一辙的冰冷恶意…难道侯府的人，已经追到了这远离京城的云麓书院？他们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为了这神秘的星纹图谱？还是说，他这“灾星”的身份，终究引来了无法摆脱的索命之鬼？

更深重的寒意，比守拙阁内积年的阴冷更甚，从苏渺的脚底，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护着羊皮图谱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图谱，不再是单纯的谜团，它已然成了一道催命的符咒！

谢临缓缓转过身，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沉冷的肃杀。他走到苏渺身边，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苏渺苍白的脸，最终落在他怀中露出的羊皮纸一角，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你拿了什么东西？刚才那家伙…是冲这个来的？” 他蹲下身，指尖在钉入书架的毒针旁轻轻一抹，放到鼻尖嗅了嗅，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碧落黄泉’…这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碧落黄泉！苏渺对这个名字毫无概念，但谢临那骤变的脸色，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昭示着这毒药的恐怖与来历非凡。

“我…我不知道…” 苏渺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看着谢临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一种比刚才面对袭击时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我只找到这个…” 他将护在怀里的羊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角，露出那核心的九芒星漩涡图腾。

谢临的目光落在那图腾上，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苏渺的眼睛，那眼神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清冷孱弱的少年，充满了审视、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猛地一把抓住苏渺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拉着苏渺，甚至顾不上收拾任何痕迹，像两道被惊起的夜鸟，仓惶地从来路退出守拙阁。沉重的铁力木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那把被巧妙打开的黄铜巨锁重新挂上，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阁内那枚钉在书架上的幽蓝毒针，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恶意，如同不散的阴魂，在死寂的黑暗中无声地嘲笑着。

夜色如墨，将两个仓惶的身影吞没。破碎的后窗像一个空洞的眼窝，冷冷地凝视着外面深不可测的山林。那遁入黑暗的黑影是谁？侯府的爪牙为何能潜入守拙阁？“碧落黄泉”又意味着什么？而苏渺怀中那神秘的星纹图谱，到底隐藏着何等惊天的秘密，竟引来如此杀身之祸？

云麓书院看似平静的月夜下，致命的危机，才刚刚开始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