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总在被团宠 第7章 湿柴与寒鸦

被侯府追杀的苏渺，在萧执的庇护下于破庙养伤。

一场暴雨困住两人，潮湿的柴火点不着，寒意与饥饿侵蚀着苏渺强撑的意志。

他无意触碰萧执冰冷的手，却窥见了对方深藏的一丝动摇。

当萧执冒险外出寻找干柴时，苏渺在墙角发现了逃生的密道。

而密道入口的奇异纹路，竟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图腾一模一样……

破庙的腐朽气息在连绵的冷雨里发酵得更浓了。风从没了窗纸的棂格间钻进来，带着湿漉漉的寒意，刀子似的刮过皮肤。苏渺蜷在火堆——如果那几缕将熄未熄、苟延残喘的青烟还能被称作火堆的话——不远处的草垫上，裹紧了身上那件属于萧执的、宽大而带着铁锈与淡淡血腥味的旧外袍。寒意无孔不入，从冰冷的砖地透上来，钻进骨头缝里，冻得他牙齿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颤，每一次吸气都像咽下细小的冰碴。

他努力控制着，不想让那细微的声音泄露出去。眼角余光瞥向门口。

萧执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背对着他，守在破庙唯一还算完整的门板旁。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外灰暗的天光和如织的雨幕，只留下一个刚硬、孤绝的轮廓。他肩头的布料颜色深了一块，是被雨水洇湿的痕迹。空气里只有雨水敲打残瓦的单调声响，还有柴火在潮湿里徒劳挣扎、发出的微弱噼啪声，随即彻底熄灭，只余一缕不甘心的白烟。

更深的寒意猛地攫住了苏渺。他下意识地又往那件旧外袍里缩了缩，试图汲取一点残留的温度，可那点微温早已被湿冷的空气吞噬殆尽。饥饿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胃，带来一阵阵痉挛般的空虚和钝痛。他闭上眼，试图用昏沉来抵御这双重的折磨，然而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击着耳膜，提醒着他身体的虚弱和处境的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如永夜。一只粗粝而冰冷的手，带着外面风雨的气息，突然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苏渺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幼兽般倏然睁大了眼睛，身体本能地绷紧。视线撞进萧执近在咫尺的眸子里。那双眼睛依旧深黑，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可那探过来的指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固执地贴着他的皮肤，试探着温度。

“冷？” 低沉的声音在雨声的间隙响起，只有一个字，硬邦邦的，像砸在地上的石头。

苏渺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摇头，想证明自己没事。可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在对方手指离开额头的瞬间，一个剧烈的寒颤猛地席卷了他，让他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牙齿磕碰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清晰得刺耳。

萧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他收回手，没再说话，转身走向那堆彻底没了生气的“火堆”。他蹲下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投下浓重的阴影。苏渺看着他拿起几根湿漉漉、颜色深沉的树枝，那是之前冒雨从外面捡回来的。萧执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专注，他用随身的匕首削掉最外层吸饱了水的树皮，露出里面颜色稍浅的木质，再将它们削成更细的薄片，堆在灰烬之上。然后，他掏出火折子。

“嚓”的一声轻响，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闪而逝，点燃了火折子顶端那一点可怜的火绒。他将火绒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堆精心削好的细柴。

一秒，两秒……火绒上的光点徒劳地舔舐着湿柴的边缘，只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腾起一股带着湿木头特有气息的白烟，却始终无法点燃那点希望之火。一次，两次……萧执抿紧了唇，下颌的线条绷得像拉紧的弓弦，每一次尝试都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凶狠的执拗。火绒的光点越来越微弱，最终不甘心地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呛人的青烟，袅袅上升，嘲弄着他们的困境。

破庙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越来越大的雨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苏渺看着萧执僵硬的背影，那背影在灰暗的光线里透出一种沉重的挫败感。他能感受到那股无声的焦灼，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自己，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绝望，如同这庙宇里弥漫的寒气，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

就在这时，苏渺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萧执放在身侧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因为用力紧握着匕首的鞘而指节发白，手背上残留着之前搏杀留下的细小划痕，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线。更刺眼的是，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竭力控制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紧绷，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弓弦。

苏渺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这个强大得如同磐石、沉默得如同深渊的男人，这个在雪夜中将他从死亡边缘拖回来的男人，竟然也会……动摇？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寒冷和虚弱。那细微的颤抖，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咔哒一声，在他心中某个封闭的角落撬开了一丝缝隙。原来他并非坚不可摧。这个发现，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温度，悄然蔓延。

萧执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冷风。他背对着苏渺，面朝门外无边无际的雨幕，声音沉得像坠了铅块：“待着。”

只有两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苏渺心头一紧，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他。“外面……”他脱口而出，声音嘶哑干涩，“雨太大……”

“待着！” 萧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凶戾的寒意，猛地打断了他。那声音在破庙里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没有回头，只是猛地拉紧了身上单薄的衣物，然后一步跨入了门外滂沱的雨帘之中。

高大的身影瞬间被灰白的雨幕吞噬，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洞洞的门框和更加肆无忌惮灌进来的风雨。苏渺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骤然悬到了嗓子眼。他挣扎着想从草垫上爬起来追出去，可身体的虚弱和脚踝的疼痛让他重重跌了回去，只能徒劳地抓住冰冷的门框边缘，指甲深深抠进腐朽的木头里，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模糊狂暴的雨幕。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和沉重的担忧中缓慢爬行。每一滴砸在地上的雨声，都像重锤敲在苏渺紧绷的神经上。他努力竖起耳朵，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分辨着，试图捕捉任何属于萧执的声响——脚步声？打斗声？然而除了单调重复的雨声，什么也没有。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渺的神经几乎要被这无声的煎熬绷断时，沉重的脚步声终于穿透了雨幕，由远及近，带着水花四溅的声响。一个湿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萧执浑身滴着水，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几分，嘴唇冻得发紫。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小捆相对干燥的柴枝，显然是从更深处的山林或某个能勉强避雨的角落搜刮来的。

他看也没看苏渺一眼，径直走到火堆旁，将湿透的外衣一把扯下扔在地上，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黑色劲装。他动作麻利地再次蹲下，重新开始削柴、堆叠。这一次，火折子亮起的光点终于没有辜负他的努力，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干燥的柴芯，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的火苗，如同新生的希望，颤颤巍巍地跳跃起来，顽强地驱散着周围的黑暗与寒冷。

暖意，带着新柴燃烧特有的清新气息，终于开始在这冰冷的破庙里艰难地蔓延开来。火光跳跃着，映照着萧执沉默而专注的侧脸，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他依旧没有看苏渺，仿佛刚才那场雨中的冒险从未发生。

苏渺慢慢松开了紧抠着门框的手，指尖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他重新蜷缩回草垫，裹紧了那件带着萧执气息的旧袍。火堆带来的暖意像温柔的手，轻轻熨贴着他冰冷的四肢百骸。他偷偷抬眼，目光落在跳跃的火光旁那个沉默的身影上。那身影依旧刚硬，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场暴雨和这微弱温暖的篝火之间，悄然改变。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冰冷的、执行任务的影子。苏渺悄悄握紧了拳头，指甲抵着掌心，留下浅浅的印痕。那丝在冰冷手指上窥见的动摇，和此刻他沉默守护的姿态，交织成一种复杂而陌生的暖流，无声地注入苏渺荒芜的心田。他闭上眼，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暖意，身体渐渐放松，意识也在这份带着安全感的温暖中慢慢模糊沉坠。

然而，就在他即将沉入昏睡的边缘，眼角余光扫过火光照亮的墙角——那里堆放着一些腐朽坍塌的杂物，断木和碎瓦砾混合在一起。一块布满灰尘、半掩在瓦砾下的残破石碑露了出来。石碑的边缘粗糙，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驱使着他。苏渺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和身体的虚弱，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挪了过去。他蹲下身，伸出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拂开石碑上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火光跳跃着，照亮了被擦拭出来的区域。

那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繁复的纹路，线条盘曲缠绕，带着某种神秘而恒久的气息。几个扭曲的、非金非石的奇异符号，如同凝固的星辰，深深镌刻在石碑的中心。

苏渺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的瞳孔在火光中猛地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寒意，比刚才任何一次都更加彻骨，从脚底直窜上来，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图案！这符号！

它们……它们和他自记事起，就反复纠缠、如同诅咒般萦绕不去的噩梦中，出现的那个图腾……一模一样！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庙外的风雨更甚。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失声惊叫的瞬间——

“嘎——！”

一声凄厉、嘶哑、如同破锣刮擦般的鸣叫，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庙外风雨的呜咽，猛地穿透破庙腐朽的窗棂，直直刺入苏渺的耳膜！

是寒鸦！那只不祥的鸟儿，竟然再次出现！

苏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猛地扭头，惊恐的视线越过跳跃的篝火，投向门口如石雕般伫立的萧执。

几乎在同一刹那，萧执霍然转身！他脸上的疲惫和因寒冷带来的青紫瞬间消失无踪，那双深黑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爆射出两道冷电般的厉芒，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庙外浓稠的黑暗雨幕。他整个人如同一柄瞬间出鞘的绝世凶兵，一股凝练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杀意轰然爆发，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他的手，已经稳稳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那骨节凸起的手背上，之前因寒冷而起的细微颤抖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磐石般的稳定与蓄势待发的力量，青筋在皮肤下如蛰伏的虬龙般微微贲起。

破庙内死寂无声，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庙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令人心头发麻的哗哗雨声。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这令人神经紧绷到极致的死寂中，苏渺眼角的余光，仿佛被某种冰冷的预感牵引，缓缓移向那扇破败的、布满裂纹的窗户。

庙外惨淡的天光，透过破损的窗纸缝隙漏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扭曲的光斑。

光斑之上——

几道瘦长、扭曲、如同鬼魅爪牙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印在了那层薄薄的、脆弱的窗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