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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他总在被团宠 第1章 风雪祠

作者:星空樱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27 22:28:53

腊月廿三,小年夜。

碎琼乱玉自铅灰色的天幕倾泻而下,将雕梁画栋的靖安侯府裹成一片死寂的素白。前院隐隐传来祭灶的喧闹与暖融融的肉食香气,丝竹管弦隔着重重院落,被呼啸的北风撕扯成断续的呜咽。而这富丽囚笼最深处的荒僻祠堂外,只有风雪在咆哮。

青石板阶沿下,一道单薄身影几乎被积雪掩埋。

苏渺赤着双脚跪在没过脚踝的雪泥里,上身只一件洗得发硬的麻布单衣,冻得乌青的十指死死攥着一支秃笔,正一笔一划在摊开的素麻布上抄写《孝经》。墨是掺了冰碴的劣墨,落在湿冷的布面上,洇开团团污浊的灰黑,像极了此刻他眼中摇摇欲坠的天穹。刺骨寒意化作无数细针,穿透皮肉,直往骨髓里钻。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引得腕骨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轻响。

“孽障!跪直了!” 尖利的呵斥穿透风雪。

一个裹着厚实羊羔皮袄的管事婆子抄手站在廊下避风处,三角眼淬了毒般剐着雪地里的人,“夫人说了,今日抄不完十卷,这祠堂门,你休想进!”

喉间涌上熟悉的腥甜,又被苏渺死死咽下。他挺直嶙峋的脊背,冻裂的唇抿成一线,继续运笔。指尖早已麻木,字迹歪斜如鬼画符。这《孝经》,他已在这风雪中抄了整整三日。从嫡母林氏厉声斥责他“心不诚”、“字不正”开始,御寒的旧袄便被剥去,暖手的炭盆也被踢翻。

“克死生母的灾星,也配用火?” 林氏当时那淬着冰碴的冷笑,此刻仍在他耳畔回荡。

生母…那个在记忆里只剩下一抹模糊暖黄身影和清苦药香的女人,是他在这深宅里唯一的原罪。

吱呀——

沉重的祠堂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带出里头陈旧木料与浓重香烛混合的沉闷气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缩着脖子,端着一碗几乎看不到热气的稀粥,脚步蹒跚地踏进风雪里。

“三…三少爷…” 老仆陈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忍,飞快地将破碗塞到苏渺僵直的手边,“快…快趁还有一丝热乎气…”

廊下的管事婆子立时吊高了嗓门:“老陈头!你活腻歪了?敢给这灾星送吃食?滚回来!”

陈叔浑身一颤,浑浊的老眼看了一眼苏渺冻得青紫的脸,终是喏喏地退了回去,门缝合拢前,只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苏渺没有碰那碗冰凉的粥。

他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上凝着细碎冰晶,遮住了眸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他颤抖着抬起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探入单衣最里层,摸索到一块坚硬冰凉的物件——一枚边缘圆润温厚的古旧玉佩。触手生温的奇异暖意,是这无边酷寒里唯一的慰藉。玉佩样式古朴,刻着模糊的、似云似星的纹路,据说是他那早逝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指尖反复摩挲着那熟悉而微凸的纹路,汲取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仿佛能借此触碰到那个早已消散在记忆尘埃里的温柔轮廓。

“呵,还有闲心玩赏物件?” 刻薄的女声裹挟着环佩叮当的脆响自身后传来。

苏渺脊背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他猛地将玉佩塞回衣襟深处,迅速抓起那支秃笔,头埋得更低。冰冷的雪沫被沉重的靴子踢起,溅在他脸上。

嫡母林氏裹着一身华贵耀目的银狐裘,扶着贴身大丫鬟的手,如一团移动的锦绣云霞,居高临下地停在他面前。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妆容精致,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悲悯又严厉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刀,刮过苏渺冻僵的身体,落在他身前抄写的麻布上。

“《孝经》抄得如何了?” 林氏的声音温婉,却字字淬冰,“小年夜祭祖在即,你这身上带着晦气的,若心不够诚,惊扰了祖宗英灵,侯爷怪罪下来,连我也保不住你。”

“回…夫人…” 苏渺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像砂纸摩擦,“已…已抄至第九卷…”

“第九卷?” 林氏眉梢微挑,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随意一指,“拿来我瞧瞧。若还是前日那般鬼画符,今日这祠堂,你也别想靠近半步。”

管事婆子立刻小跑上前,粗暴地一把扯过苏渺身前那卷抄到一半的麻布,谄媚地双手捧给林氏。

林氏漫不经心地展开,目光扫过那被雪水、墨渍和点点暗红血污晕染得狼藉不堪的字迹。她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那抹虚假的笑意缓缓加深,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这字…” 她拖长了调子,指尖在麻布上一点暗红处重重划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与难以置信的颤抖,“这…这不是墨迹!这是血!苏渺!你好大的胆子!”

苏渺猛地抬头,冻得发青的脸上掠过一丝茫然与惊愕:“血?”

“还敢狡辩!” 林氏厉声叱道,将手中麻布狠狠摔在苏渺脸上!粗糙的布边刮过他开裂的脸颊,带起一阵刺痛。“你自己看!这经文之上,竟敢以血书符!这是何等阴邪歹毒的诅咒之术!”

“什么?” 苏渺下意识抓住那冰冷的麻布,目光落在林氏指尖划过的地方——那是他昨日咳血时,一滴不慎溅落的暗红,洇在“父母在,不远游”的“游”字旁,晕开一小团不规则的红痕。

“不…不是!夫人明鉴!那是…” 他急切地想辩解,却被林氏尖利的声音彻底打断。

“住口!邪祟!” 林氏脸上悲悯尽去,只剩下深恶痛绝的狰狞,她指着苏渺,声音因激动而尖锐,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躲在暗处窥探的仆役耳中,“难怪老夫人缠绵病榻!难怪侯爷近来诸事不顺!原来是你这克死生母的灾星,竟在暗中行此厌胜诅咒之术!以血污经,亵渎祖宗,意图祸乱我侯府门庭!你好毒的心肠!”

“我没有!” 苏渺嘶声反驳,胸腔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点点殷红再次溅落在雪地上,如寒梅绽放,刺目惊心。“那只是…只是咳血…”

“咳血?怕是邪术反噬吧!” 林氏厉声喝断,眼中闪烁着大功告成的恶毒光芒,“来人!将这包藏祸心、诅咒亲长的孽障给我拿下!拖到府门外,听候侯爷发落!这等邪物,断不能再玷污我侯府清净之地!”

“是!” 廊下早已虎视眈眈的健壮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冰冷的雪水混着泥泞溅起。粗糙的大手铁钳般死死扣住苏渺冻得几乎碎裂的臂膀,剧痛袭来。

“放开我!我没有诅咒!” 苏渺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单薄的麻衣在撕扯中发出破裂的声响,冰冷的风雪瞬间灌入,激得他浑身剧颤。混乱中,他唯一记得的,是死死护住胸前衣襟深处那块玉佩的位置。

“还敢反抗?给我打!” 管事婆子尖声叫着,一记沉重的巴掌狠狠掴在苏渺脸上!

嗡——

耳中轰鸣,眼前金星乱迸,半边脸颊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更多的家丁涌上,拳脚如雨点般落下,砸在脊背、腰腹、腿上。疼痛在刺骨的寒冷中变得迟钝而怪异,只有嘴里不断涌上的腥咸热流提醒着他身体的承受极限。

他被粗暴地拖行在冰冷的雪地上,身后留下一道刺目的、混着泥雪与暗红血迹的拖痕,蜿蜒指向那扇象征着权势与冷酷的朱漆大门。

沉重的侯府侧门被轰然拉开,凛冽的北风如同饥饿的猛兽,卷着雪片疯狂灌入。家丁们毫不留情地将苏渺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掼了出去!

砰!

身体重重砸在门外结冰的青石路面上,骨头仿佛寸寸断裂。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全身,比祠堂外的雪地更甚百倍。喉间压抑的腥甜再也控制不住,他猛地侧头,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被冻结,凝成一朵绝望而妖异的冰花。

“侯爷有令!” 门内,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站在台阶上,声音洪亮而冰冷,毫无波澜地宣判,“庶子苏渺,身带不祥,屡克亲眷,更心怀怨怼,行厌胜诅咒之术,亵渎先祖,罪无可赦!即日起,逐出侯府,永世不得归宗!生死不论!”

话音落,沉重的朱门在他眼前轰然闭合,隔绝了门内那虚假的暖意与喧嚣,也彻底斩断了他与这冰冷“家”的最后一丝联系。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丧钟,敲碎了他十六年来所有隐忍与卑微的幻想。

风雪更急了。

鹅毛般的雪片劈头盖脸砸下,迅速覆盖了他喷出的血迹,也试图将他这具失去热度的躯壳一同掩埋。体温在飞速流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割裂着残破的肺腑。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着视野。

他蜷缩在冰冷的石阶下,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徒劳地抱紧自己,试图留住那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指尖隔着单薄的、被扯破的衣料,死死抠着胸前那块玉佩。那点微弱的暖意,是他沉沦前唯一的锚点。

娘亲…渺儿好冷…好痛…

无人应答的呼唤在濒死的意识里回荡。

就在那点微弱的意识之火即将彻底熄灭于黑暗与酷寒的刹那——

嗒…嗒…嗒…

规律的、沉稳的、碾碎冰雪的马蹄声,穿透呼啸的风雪,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他濒临溃散的耳中。声音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沉重的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漫天风雪。

一双沾满泥雪的乌皮**靴,停在他模糊的视野边缘。靴筒上,用银线绣着某种猛禽利爪的暗纹,在雪光映衬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一股极淡的、带着硝烟与铁锈混合的冷冽气息,强势地侵入苏渺被血腥味充斥的鼻腔。这气息如此陌生,如此…强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硬生生将他从彻底沉沦的边缘拽回一丝。

苏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颤抖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只能勉强分辨出眼前是一道极其高大挺拔的身影,披着厚重的玄色大氅,兜帽低低压着,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那人微微俯身。

一只戴着玄色皮质手套的大手,带着凛冽的寒风,伸向了他——那动作并非搀扶,更像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探查。

濒死的恐惧激发了最后的潜能。

苏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侧身蜷缩,用尽最后一丝意志护住胸口玉佩的位置!那只带着皮质粗粝感的手,没有落在他的胸口,却意外地、冰冷地触碰到他因挣扎而裸露在外的、冻得青紫的脖颈皮肤!

玄铁般冰硬的触感,来自对方拇指上一枚巨大的扳指。

刺骨的寒意激得苏渺浑身剧颤,濒临崩溃的意识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最后的嘶鸣。

就在这生与死的边缘触碰中——

他胸前衣襟深处,那块紧贴皮肉的古老玉佩,竟在无人察觉的黑暗里,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地掠过一丝温润的流光,如同沉睡的星辰在绝境中不甘地跳动了一下心焰。

苏渺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他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雪地里。那只带着玄铁扳指的手,悬停在他颈侧冰冷的空气中,没有收回。

风雪呼啸,卷过空旷死寂的长街。

玄氅的高大身影沉默地立在倒卧的少年身前,兜帽下的阴影里,无人能窥见其神色。只有那悬停的手,在漫天风雪中,凝固成一个充满未知与抉择的冰冷印记。

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彻底抛弃的侯府朱门,在他身后,沉默如山。

而前方的黑暗长街尽头,风雪更浓,仿佛蛰伏着无尽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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