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275章 东华门，破晓

神策卫大营的战鼓，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激荡起千层浪。原本沉寂的营盘活了过来，甲胄碰撞声、军官呼喝声、马蹄践踏声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汹涌澎湃。

沈涵和王砚被匆匆喂下几口热汤，换上不合身但干燥的士卒棉甲，伤口也被军医草草处理包扎。尽管浑身依旧疼痛冰冷，但那股求援成功的振奋，以及即将到来的决战，让他们的精神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指挥使武亭川雷厉风行，不过一刻钟，数千精锐已在校场列队完毕，火把映照着一张张肃杀的面孔。武亭川跨上亲兵牵来的战马，扫视全场，没有多余的动员，只举起马鞭指向京城方向，声如洪钟：

“儿郎们！陛下蒙尘，奸佞作乱！随我——清君侧，靖国难！”

“清君侧！靖国难！”震天的怒吼直冲云霄。

“开拔！”

大军如同苏醒的巨兽，轰然开动。沈涵和王砚被安排在武亭川的中军，各骑着一匹战马。沈涵握紧缰绳，感受着身下战马澎湃的力量和周围军队森然的杀气，这是他第一次亲身处在如此庞大的战争机器之中，与之前在宫内的勾心斗角、暗河逃亡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更直接、更野蛮的力量对撞。

队伍没有走官道，而是由熟悉路径的哨探引导，沿着城外僻静小路急速行军，直扑叛军攻势最猛的东华门！

越是靠近京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就越发浓重。远远地，已经能听到东华门方向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火铳轰鸣声以及建筑倒塌的巨响。天际被火光映成一片诡异的暗红色。

“报——！”一骑斥候飞奔而来，在武亭川马前勒住，“将军！东华门情况危急！叛军动用了一种特制的破门槌，城门已现裂痕！守军伤亡惨重，蒋瓛将军派出的预备队被叛军精锐死死缠在瓮城外街！”

武亭川眉头紧锁：“破门槌？妈的，这帮杂碎准备得够充分的！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抽出战刀，厉声下令：“前军变阵！锋矢阵！骑兵两翼散开，压制城墙可能存在的残敌！中军步卒，随我直冲东华门！老子要亲手剁了那破门槌！”

“吼！”

命令层层传递，军队迅速变阵。如同一个攥紧的拳头，骤然张开，化作一支离弦的利箭，以骑兵为箭头，步卒为箭杆，朝着火光冲天的东华门狠狠扎去！

沈涵和王砚被裹挟在中军洪流中，只能紧紧伏在马背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雷鸣般的马蹄声和越来越清晰的战场嘶吼。

近了！更近了！

已经能看清东华门那巍峨的轮廓，城门楼上有零星的守军在放箭投石，但更多的叛军如同蚂蚁般聚集在城下，推动着一个包裹着铁皮、冒着滚滚浓烟的巨型撞槌，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已经变形、出现巨大裂缝的城门！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伴随着城门后守军绝望的呐喊。

瓮城外的长街上，双方士兵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堵塞了道路。叛军显然在此布置了重兵，死死阻挡着任何试图救援城门的部队。

“神策卫！杀——！”

武亭川一马当先，如同猛虎下山，手中长刀划过一道弧光，直接将一名叛军头目连人带甲劈成两段！他身后的骑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撞入了叛军侧翼！

瞬间，人仰马翻！

训练有素的神策卫精锐，无论是个人武艺还是小队配合，都远非这些成分复杂的叛军可比。骑兵冲锋撕开了叛军的阵型，后续跟上的步卒则如同铁砧，牢牢钉住被冲散的敌人，刀盾手在前格挡劈砍，长枪手在后突刺收割，配合默契。

叛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侧翼瞬间崩溃。

“援军！是援军！”

“武字旗！是神策卫！”

城头上，残存的守军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士气大振。

沈涵在乱军中看到了那个巨大的破门槌，它被数十名叛军推着，眼看又要进行一次撞击。他心中一急，对身旁的王砚喊道：“那撞槌！必须阻止它！”

王砚会意，他虽然手臂带伤，但骑术尚在，猛地一夹马腹，从战团缝隙中钻过，同时取下马鞍上的骑弓，搭箭便射！

“嗖！”箭矢精准地射中了一名推槌叛军的脖颈！

但那撞槌实在太重，少了一人依旧在惯性下向前冲去。

就在这时，武亭川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危机。他大吼一声，竟然直接从马背上跃起，踩着几名叛军的头颅和肩膀，几个起落便扑到了那撞槌附近，手中长刀化作一片雪光！

“噗噗噗噗！”

如同砍瓜切菜，围着撞槌的叛军瞬间被他砍翻了四五人！

“给老子烧了这破玩意！”武亭川一脚踹开一名试图反抗的叛军，对身后亲兵吼道。

几名亲兵立刻掏出火折子和引火物，扑向撞槌。那撞槌本身是木制，外面包裹的铁皮也被撞得扭曲，露出了里面的木质，很快就被点燃。

然而，城楼上的叛军也发现了下方的变故，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

“保护将军！”亲兵们举起盾牌，将武亭川护在中间。

沈涵见状，心念急转，对着正在奋力厮杀的神策卫士兵高喊：“盾牌！举盾！向城门方向挤压！掩护将军！”

他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不算响亮，但附近的几名军官听到了，立刻意识到这是最优解。

“举盾！向前！”

命令迅速传递，中军的刀盾手们纷纷举起盾牌，组成紧密的盾阵，一边格挡箭矢，一边如同移动的城墙，向着城门方向稳步推进，将残余的叛军和武亭川等人护在身后。

趁着这个机会，撞槌上的火势越来越大，最终熊熊燃烧起来，彻底报废。

城门后的压力骤然一轻。

也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撞槌冲击更沉闷、更巨大的响声，从皇宫内部传来！仿佛是什么庞大的建筑倒塌了。

紧接着，皇宫内部的喊杀声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多了一些惊慌和混乱。

武亭川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污，望向皇宫方向，咧嘴一笑：“听这动静……像是白塔那边，蒋瓛那小子得手了？还是陛下另有安排？”

沈涵也望向那火光冲天的宫城深处，心中念头飞转。那声巨响……是白塔塌了？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无论如何，东华门的危机，因神策卫的及时赶到和武亭川的悍勇，暂时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