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263章 旧人新影

通政司那份看似寻常的公文，此刻在沈涵手中却重若千钧。

周算盘——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惊疑的涟漪。

扬州那个精明又怯懦的老仓吏，侥幸从灭口刀下逃生后，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京师，还进入了通政司此等机要之地？

是那神秘黑衣人的手笔？还是……另有其人，早已在暗中布下这枚棋子？

沈涵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对王砚、骆刚道：“我需立即面见蒋指挥，事关紧要。”说罢，不待二人细问，便匆匆离去，直奔锦衣卫镇抚司。

蒋瓛听闻沈涵去而复返，心知必有要事，立刻在密室接见。

“蒋指挥，请看此名。”沈涵将公文指向“周算盘”三字，语气沉凝，“此人原为扬州永丰仓吏，最早向稽核处透露永丰仓异常，后在驿站遣人灭口，为一神秘黑衣人所救，自此下落不明。如今，却现身于通政司抄录房！下官怀疑，其背后恐与宫内谋逆案，甚至与那屡次传递消息的黑衣人，有所关联！”

蒋瓛闻言，神色骤然锐利起来。他执掌锦衣卫，对京师各衙署人员，尤其是通政司此等咽喉之地，皆有暗中监控。“周算盘……”他低声重复，立刻唤来亲信下属，“去，查通政司抄录房，可有新进一名叫周算盘的吏员？何时入职，何人引荐，履历如何，速速报来！”

锦衣卫的效率极高，不过两刻钟，回报已至。

“大人，查实了。通政司抄录房确有一吏员名叫周算盘，于月前入职。引荐人……是内官监已故随堂太监，孙淼！履历上所载，乃扬州府衙推荐，称其精于算学，文笔尚可。”

孙淼！又是这个已然“自尽”的孙淼！

沈涵与蒋瓛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孙淼在死前，竟还将周算盘安插进了通政司？这绝非巧合！通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所有奏本、题本皆经其手，虽只是抄录、用印等杂役，但身处其间，便能接触到大量朝廷往来文书信息！这是一个极其关键，却又极易被忽略的位置！

“好一招暗度陈仓！”蒋瓛冷声道，“若非沈大人心细，此獠潜伏于此，不知还要泄露多少机密！”

“必须立刻控制周算盘！”沈涵急道，“他很可能就是黑衣人与外界，或者与宫内‘蛟龙’联络的又一环扣！甚至可能知道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本官亲自带人去！”蒋瓛深知此事重大，霍然起身，“沈大人可要同往？”

“自然！”沈涵毫不犹豫。周算盘是他查案伊始就接触的关键人物，其身上必然隐藏着更多秘密。

然而，当蒋瓛亲率精锐缇骑，以雷霆之势包围通政司抄录房，准备拿人时，却扑了个空。

“周算盘？”抄录房掌司太监一脸茫然，“他今日一早便告了假，说是家中老母急病，要出城回乡探望，此刻……怕是已离京半个时辰了！”

又晚了一步！

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是稽核处或锦衣卫内部仍有暗桩，还是对方通过其他途径得知了茶库事发、高福自尽，预感到周算盘可能暴露，故而抢先一步将其转移？

沈涵心沉了下去，对手的反应速度，超乎想象。

“追！”蒋瓛面沉如水，立刻下令封锁各城门，严查出入，同时派出多路快马，沿着不同方向追索。

但沈涵知道，对方既然能让周算盘在锦衣卫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潜入通政司，自然也有办法让他同样悄无声息地消失。此刻再追，希望渺茫。

“蒋指挥，下官以为，周算盘此人虽重要，但此刻更关键的是，他为何被安插在通政司？他在此月余，必然已接触、传递了大量信息。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抄录房，彻查所有近期经他手抄录、用印的文书副本，看看有无被篡改、夹带，或是有哪些特殊文书被他格外关注过！”沈涵迅速冷静下来，提出新的方向。

蒋瓛亦是果决之人，立刻采纳：“就依沈大人！来人，将抄录房所有文书，尤其是近一月所有经手记录，全部封存，带回镇抚司，细细勘核！”

锦衣卫的行动雷厉风行，整个通政司抄录房被暂时接管，所有吏员被隔离问话，堆积如山的文书被装箱运走。

回到稽核处，沈涵心情沉重。周算盘的出现与消失，如同一个诡异的插曲，既证实了对手触角之深、布局之早，也预示着最终的爆发即将来临。他们似乎在抓紧时间，清理所有可能暴露的线索。

“大人，宁和宫那边，依旧没有动静。”骆刚回报，“但西苑各门的守卫，似乎比平日森严了些，盘查也更严格了，我们的人进出，都比往日困难。”

王砚也道：“茶库涉案人员的审讯，进展缓慢，除了已招认的，其他人要么是真不知情，要么是咬死了不开口。”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涵走到那幅巨大的宫苑舆图前，目光在宁和宫、琼华岛白塔、内官监、通政司等几个点之间逡巡。这些点，由一条条看不见的线连接着，最终都指向那深藏的“蛟龙”。

周算盘这条线虽然断了，但他留下的疑团，以及通政司那边可能存在的文书漏洞，或许会成为新的突破口。

“王砚，你带人，协助蒋指挥派来的文书专家，仔细核对从通政司带回的那些文书，任何细微的异常都不要放过！”

“骆刚，加派人手，不仅要盯紧宁和宫，更要留意西苑各处的兵力调动和异常人员聚集！我怀疑，他们快要狗急跳墙了！”

“是！”

命令下达，沈涵独自留在值房内，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拿起那枚从茶库起获的冰冷箭簇，指尖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