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173章 火起扬州

官船抵达扬州码头时，已是薄暮时分。运河上樯帆林立，码头上货积如山，力夫号子声、商贩叫卖声、车马碾过石板的轱辘声，交织成一片喧嚣而富有生机的市井图画。

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沈涵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迎接的仪仗虽然齐整，盐运司转运使卢文康亲自带队，笑容可掬，礼数周全，但他身后那些属官的眼神，却大多带着审视、戒备，甚至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下官扬州盐运使卢文康，恭迎沈钦差！”卢文康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姿态放得极低。

沈涵虚扶一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卢大人客气了，本官奉旨稽核盐政，日后还需卢大人及诸位同僚鼎力配合。”

“一定一定！钦差大人但有吩咐，下官及扬州盐运司上下，无有不从！”卢文康连声应承，侧身引路，“大人一路舟车劳顿，馆驿已然备好，请大人先行歇息，下官已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接风宴就不必了。”沈涵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王命在身，不敢耽于享乐。请卢大人即刻将盐运司近三年的总账、分账、盐引核销、折色银流水等一应账册，送至馆驿。本官今夜便要开始查阅。”

卢文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只是眼底掠过一丝阴霾：“这个……大人一路辛苦，不若休整一晚，明日再……”

“就今夜。”沈涵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钦差的威严和那枚铁牌赋予的冰冷压力。

卢文康不敢再劝，只得躬身应道：“是，下官遵命。这就命人去取账册。”

馆驿设在扬州城内较为清静的一处，看似安排周到，实则处于盐运司衙门的视线范围之内。沈涵入住后，赵四立刻带人里外检查了一遍，安排了明哨暗岗，戒备森严。

夜色渐深，馆驿书房内灯火通明。沈涵坐在案前，等待着账册的到来。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计算着时间。从码头到盐运司衙门，再到馆驿，路程不远，搬运账册需要这么久吗？

一个时辰过去了，账册仍未送到。

赵四按捺不住，低声道：“大人，莫非他们敢抗命？”

沈涵摇头：“明目张胆地抗命，他们还没这个胆子。拖延，销毁，或是……制造意外。”

话音刚落，窗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锣响！

一名护卫急匆匆推门而入：“大人！城东方向似乎走水了！看方位……像是……像是盐运司衙门那边！”

沈涵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只见城东夜空，已被映出一片不祥的橘红色！

几乎同时，卢文康带着几个属官，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馆驿院子，扑通一声跪在书房门外，带着哭腔喊道：“钦差大人！不好了！衙门……衙门存放账册的库房……走水了！”

沈涵的心猛地一沉。算盘还未真正响起，对方竟抢先一步，放火了！

他快步走出书房，看着跪在地上、一副惶恐模样的卢文康，声音冷得像冰：“卢大人，真是好巧啊。本官刚要调阅账册，存放账册的库房就失火了？”

卢文康以头抢地，涕泪交加：“下官有罪！下官失察！定是库吏不慎走水……下官已命人全力扑救，只是……只是那账册多为纸帛，恐怕……恐怕……”

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火光映在沈涵眼中，跳跃不定。他盯着卢文康，一字一句地问道：“所有账册，都在那间库房里？”

“是……是……历年总账、分账，大多存放于此……”卢文康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好一招釜底抽薪！一把火，就想将所有的证据烧个干干净净？是想给他这个钦差一个下马威，还是想彻底断了他的查案之路？

空气中弥漫着远方飘来的烟尘气息，带着纸张焚烧后特有的焦糊味。

沈涵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账册被焚，卢大人，那就劳烦你，以及盐运司所有经手账目的书吏、管事，从现在起，留在馆驿。本官要你们，根据记忆，将能回忆起的账目关键数据，一一重新誊录出来。”

卢文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把人扣下，凭记忆重造账目？这……这如何能做得天衣无缝？

沈涵不再看他，转身对赵四吩咐：“封锁馆驿，没有我的命令，盐运司一应人员，不得进出。另外，派人去火场，看看还能不能抢出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