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142章 火起风箱，声东击西

寅时三刻，正是一夜中最冷、人也最为困顿的时刻。野狐岭入口处的守卫虽然依旧挺立，但眼神已不如前半夜那般锐利，呵欠与细微的跺脚声时有传来。

沈涵、雷千户与那名擅长潜行的锦衣卫，如同三道贴地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回至崖底与另外两名同伴汇合。吴愣子也被妥善安置在更远处一个隐蔽的石缝中，虽不能亲自行动，但坚毅的眼神表明他与团队同在。

“计划如下，”沈涵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们人手有限，强攻不可取。必须制造混乱，调虎离山。”

他的目光投向崖顶那条他们刚刚发现的通风副口。

“雷千户，请你带一位弟兄，绕到工坊另一侧，找机会制造些动静，不必太大，但要足以引起警惕，吸引部分守卫的注意力。切记，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明白！”雷千户点头，这是锦衣卫的拿手好戏。

“剩下的人，跟我。”沈涵看向那两名暗桩和一名锦衣卫，“我们的目标是那里——”他指向入口旁一处依着山壁搭建的、看似堆放杂物的简陋窝棚。根据观察，那里似乎是守卫轮换时短暂休息，以及存放一些如火油、箭矢等杂项物资的地方，守卫相对薄弱。

“头儿，你要烧了那里？”一名暗桩立刻领悟。

“不是烧，是让它‘看起来’要烧，而且是因为‘意外’。”沈涵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风从西北来，正好吹向入口。我们用烟，大量的、呛人的浓烟！”

他回想起周算盘曾经整理过的各类物料燃烧特性数据，其中就有关于潮湿草料、皮革边角料等杂物不完全燃烧会产生大量烟雾的记录。这窝棚里，绝不缺这类东西。

“制造烟雾，引发小范围骚乱。入口处的守卫必然会分人查看、救火。这时，雷千户你们在另一侧的佯动，会让他们误判我们是在多点袭击，分散其兵力。”沈涵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划出简单的示意，“趁乱，我们三人，从入口强冲！”

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核心在于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和对敌人心理的预判。它融合了武力突袭与心理博弈，正是沈涵一路走来，将管理学中流程破坏与危机应对思维应用于实战的体现。

“行动！”

雷千户带着一人，如同狸猫般消失在阴影中。沈涵则带着另外三人，借助岩石和枯草的掩护，向那窝棚摸去。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窝棚外的守卫正抱着长矛打盹，被锦衣卫用刀柄悄无声息地敲晕。棚内果然堆满了各种杂物，包括几桶用于照明的火油（但沈涵严令不准使用，以免火势失控打草惊蛇），以及大量干燥和半潮湿的草料、破旧皮具等。

他们迅速将干燥与潮湿的草料混合，掺入一些破皮具，堆在窝棚迎风处。一名暗桩取出火折子，轻轻吹燃，点燃了混合堆的边缘。

起初只是小火苗，但在风的助力下，迅速引燃了干燥部分，而潮湿草料和皮具则开始冒出滚滚浓烟，顺着风势，直扑入口方向！

“走水了？！快！那边窝棚！”入口处的守卫立刻发现了异常，一阵骚动，果然分出了四五人急忙冲向窝棚。

几乎就在同时，工坊区域的另一侧，传来了几声短促的呼喝和金属交击声！雷千户的佯动开始了！

入口处剩余的守卫顿时有些慌乱，注意力被两侧的“袭击”所吸引。

“就是现在！”沈涵低喝一声，与身旁两名精锐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处暴起，直扑因为人员抽调而出现短暂空虚的入口！

“敌袭！”一名眼尖的守卫终于发现了他们，嘶声大喊。

但为时已晚！沈涵身旁的锦衣卫身手极为了得，刀光闪动，瞬间格开刺来的长矛，另一名暗桩则奋不顾身地撞入一名守卫怀中，将其扑倒。沈涵则看准空隙，一个箭步冲入了那幽深、散发着灼热气息和怪味的坑道之中！

坑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壁上零星的火把提供照明。身后入口处的喊杀声迅速被坑道吞噬，取而代之的是前方愈发清晰的“呼哧”风箱声、隐约的金属敲击声，以及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硫磺和煤炭气味。

沈涵根据记忆中那羊皮纸地图的指引，毫不犹豫地向着坑道深处、标记着“x”的方向疾奔。他知道，雷千户他们为他争取的时间极其有限，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带着“倾倒罐子”标记的地方！

坑道并非笔直，时有岔路。他依靠着对方向的基本判断和对那股“工坊核心”气息的追踪，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偶尔遇到一两个穿着脏污工服、看似工匠的人，对方看到他这个陌生面孔，都露出惊愕的表情，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沈涵已从他们身边掠过。

终于，在绕过一处巨大的、散发着高温的岩石拐角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改造而成的工坊。中央是数个熊熊燃烧的锻炉，巨大的风箱由人力拉动，发出沉闷的喘息。

几十名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工匠正在忙碌，捶打、淬火……空气中飞舞着煤灰和金属碎屑。

而在洞窟的一角，沈涵的目光瞬间锁定——那里有一个明显是后来开凿出的小石室，石室门口站着两名配刀的守卫，神情警惕，与那些工匠截然不同！

石室的门口上方，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似乎是后来刻上去的标记。形状……正像一个倾倒的罐子！

就是那里！

沈涵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证据，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他观察的这几秒钟内，身后的坑道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入口的守卫已经解决了外面的麻烦，或者分出了人手，追进来了！

前有守卫，后有追兵。

沈涵深吸了一口灼热而呛人的空气，眼神变得决绝。他猛地从藏身的阴影中冲出，不再隐藏，直奔那间石室！

“拦住他！”石室前的守卫也发现了他，厉声大喝，拔刀迎上。

工坊内的工匠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立当场。

沈涵不会武艺，他的速度全靠一股意志支撑。他看准守卫挥刀的间隙，猛地将身旁一个装着不知名粉末的木桶推倒，粉末弥漫开来，暂时遮挡了守卫的视线。

他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如同游鱼般滑向石室门口！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简陋的木门时，身后一道恶风袭来！一名追上来的入口守卫，手中的钢刀已经劈向他的后颈！

沈涵甚至能感受到那刀刃带来的寒意。

完了！他心中一片冰凉。

“咻——噗！”

熟悉的箭矢破空声！紧接着是利刃入肉的闷响！

那名举刀欲劈的守卫身体猛地一僵，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透出的一截染血箭尖，随即软软倒地。

又是他！神秘弓箭手！他（她）竟然也跟着进入了这龙潭虎穴？

这一箭，不仅救了沈涵的命，更让追兵和石室守卫出现了瞬间的迟疑和惊惧！

沈涵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那扇并未上锁的木门，滚入了石室之中！

石室内光线更暗，只有一盏油灯。里面没有工匠，没有炉火，只有几个大箱子，以及一张桌子。桌子上，赫然摆放着几本厚厚的册子，以及……几个不同形制的陶罐，罐口用某种特殊的、带着复杂印记的火漆密封着！

账册！还有……“罐子”！

沈涵来不及细看，一把将桌上一本最显眼的、封面写着“永昌号往来细目”的册子，连同两个样式不同的陶罐，迅速塞入怀中。

此时，石室门外已经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显然是雷千户或接应的锦衣卫杀了进来。

“沈大人！快走！”雷千户的吼声在门外响起。

沈涵毫不迟疑，转身欲冲出门。

然而，他刚踏出石门一步，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

只见在混乱的工坊入口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几名锦衣卫的护卫下，正踉跄着试图冲进来，正是应该在外留守的吴愣子！他显然是不放心沈涵，拖着伤体前来接应！

而几乎同时，在工坊高处一个通风口旁的阴影里，一道持弓的身影一闪而过！

“愣子！小心！”沈涵失声惊呼。

也就在他喊出这一声的刹那，或许是分心，或许是力竭，他感觉小腿一阵剧痛，被一名负隅顽抗的守卫用刀划中，身形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