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134章 登闻鼓响

天色刚蒙蒙亮，宣府镇还笼罩在一片寒冷的静谧中。赵四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紧了紧身上的棉袍，将那份沈涵连夜写就、措辞激烈的状纸小心揣进怀里，又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刃，这才大步流星地朝着镇守衙门走去。

他脸上早已没了平日的油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他知道，自己这次去，不是演戏，而是真要去捅马蜂窝，甚至可能是虎口拔牙。

镇守衙门前的广场空无一人，只有象征军府威严的石狮伫立两侧，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冰冷肃穆。广场东侧，架着一面蒙皮大鼓，正是登闻鼓。

赵四没有丝毫犹豫，走到鼓前，抓起沉重的鼓槌，运足了力气，朝着鼓面狠狠砸去！

“咚——！”

沉闷而巨大的鼓声，如同惊雷，骤然撕裂了清晨的宁静，远远传开。

“咚！咚！咚！”

赵四不管不顾，一下接着一下，奋力敲击。鼓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响亮，带着一股子悲愤和决绝，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震得人心头发慌。

“何人击鼓？！”衙门里终于被惊动了，几个睡眼惺忪的衙役提着水火棍冲了出来，厉声喝问。

赵四停下鼓槌，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悲愤交加、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神情，他扯开嗓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高声喊道：“青天大老爷！草民要告状！告镇守衙门的王千户！纵兵行凶，劫掠商旅，杀伤人命啊！”

他一边喊，一边“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将状纸高高举起：“这是状纸！请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啊！”

这番动静实在太大，鼓声和喊声不仅惊动了衙门，也引来了不少早起谋生的百姓和商贩，远远地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在宣府这地界，直接敲登闻鼓告镇守衙门的千户，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那几个衙役也愣住了，面面相觑。按规矩，登闻鼓响，必须受理，更何况告的是本镇炙手可热的王千户。为首的老衙役硬着头皮上前，接过状纸，语气缓和了些：“你……你先起来，状纸我们收下，自会禀报上官定夺。”

“定夺？还要怎么定夺？！”赵四演技爆发，捶胸顿足，“我那兄弟现在还躺在客栈里，生死未卜！血流了一地啊！他们昨夜在野狐沟附近，几十号人围着我们三四个人砍杀！抢了我们的货，还要灭口！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啊！”

他声泪俱下，将“商队护卫被军爷袭杀”的情节渲染得淋漓尽致，刻意模糊了探查的行为，只强调被袭击的结果。围观的百姓中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看向衙门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异样。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宣府镇。

客栈内，沈涵站在窗边，远远听着那隐约传来的鼓声和骚动，脸色平静。吴愣子经过包扎和休息，气色稍好，坚持坐在椅子上，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敲了。”吴愣子闷声道。

“嗯。”沈涵点头，“接下来，就看那位王千户，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如何接招了。”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状纸递上去后，如同石沉大海。镇守衙门既没有立刻派人来抓沈涵这个“苦主”去问话，也没有传唤被状告的王千户，只是派了两个书吏模样的的人到客栈，不痛不痒地询问了几句情况，记录了赵四的“口供”，便再无下文。

这是一种冷处理，试图将事情压下去，等风波自然平息。

然而，沈涵岂会让他们如愿？

当天下午，赵四再次出现在镇守衙门外，不过这次他没敲鼓，而是直接摊开一张大白布，用木炭在上面写下了大大的“冤”字，然后一言不发，直接跪在了衙门口！在他身边，还摆着吴愣子那件染血的、被刀划破的棉袄作为物证！

这一下，围观的人更多了。民间的舆论开始发酵。虽然没人敢公开指责王千户，但“军爷劫杀商队”的故事经过口耳相传，已经衍生出好几个版本，无一例外都将王千户和他手下描绘成了凶神恶煞。

镇守衙门内的压力陡增。

与此同时，沈涵通过特殊渠道送往京城的密信，也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毛骧手中。

毛骧看完信，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好小子，真把天捅了个窟窿！野狐沟，军械，火药……嘿嘿，这下有意思了。”

他立刻唤来亲信，一连串命令发布下去：“让我们在北疆的所有暗桩都动起来！给我盯死野狐沟，一只苍蝇飞出来也要报告去向！另外，查！重点查宣府镇那几个跟王千户走得近的豪强，还有……查查最近有没有陌生的、身手好的外来人出现在宣府附近，特别是会用弓箭的！”

他目光锐利：“沈涵那边提到有人暗中相助，放冷箭救了吴愣子。这人……要么是朋友，要么，就是更危险的敌人！”

京城与北疆，因为沈涵的冒险一击和吴愣子换回的情报，同时行动起来。一张更大的网，开始向着宣府，向着野狐沟，悄然撒下。

宣府镇衙门口，赵四依旧直挺挺地跪着，任凭寒风刺骨，一动不动。那雪白布单上的“冤”字，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拷问着这北疆重镇的“王法”。

客栈里，沈涵收到了一张匿名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鼓声甚急，小心狗急跳墙。”

沈涵将字条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知道，压力已经给到位了。对方要么妥协，要么……就会用更激烈的手段来消除威胁。风暴眼，已经转移到了这小小的宣府镇，而他，正站在风暴的最中央。

吴愣子挣扎着站起身，将铁尺重新握在手中：“大人，他们若敢来，俺这把尺子，还能再量量他们的骨头硬不硬！”

沈涵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坚定的眼神，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们一起，看看这北疆的天，到底能不能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