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130章 北疆的风与暗藏的钉

北上的路途并不平坦。越往北，官道越见崎岖，景色也从京畿的繁盛逐渐变得苍凉。寒风裹挟着沙尘，吹得车帘猎猎作响。沈涵坐在颠簸的马车内，借着车窗透入的微光，反复研读那本暗册和周算盘整理的数据对比，试图从中找出更清晰的脉络。

赵四扮的管事倒是如鱼得水，操着半生不熟的南腔北调，跟沿途驿丞、店家打听着各路消息，从皮毛价格到草料行情，看似闲聊，实则将听到的关于各地卫所风评、军官轶事的零碎信息都默默记下。

吴愣子和他挑选的五名护卫则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他们穿着普通的羊皮袄，脸上带着经年跑江湖的风霜，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前后左右的一切。吴愣子更是将铁尺用布条缠了，看似随意地插在腰后，但沈涵知道，一旦有事，那铁尺能在瞬息间化作夺命的寒光。

十数日后，商队抵达了暗册中提及的北疆重镇——宣府镇。此地乃九边之一，军屯遍布，商旅往来频繁，龙蛇混杂。

按照计划，他们没有直接前往暗册所指的那个卫所，而是在镇上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沈涵需要先感受此地的氛围，验证暗册信息的真伪，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安顿下来后，赵四便溜达出去“采买货物”，实则是去打探消息。吴愣子则带着两人，看似闲逛，实则将客栈周围的地形、可能的监视点都摸排了一遍。

傍晚，赵四带回了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大人，镇上的气氛有点不对。”赵四压低声音，脸上没了平日的嬉笑，“俺去几个茶摊酒肆转了转，一提及军屯或是那个卫所，原本闲聊的人要么立刻岔开话题，要么就眼神闪烁，匆匆离开。还有几个看着像军中探子的家伙，在街上晃悠，盯得挺紧。”

沈涵眉头微蹙。看来对方并非毫无防备，或者说，这北疆之地，本身就对“外人”格外敏感。

就在这时，客栈掌柜亲自送来热水，是个五十多岁、一脸精明的老汉。他放下水壶，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搓着手，状似无意地搭话：“几位客官面生得很，是头一回来宣府吧？是做什么生意啊？”

赵四按照准备好的说辞答道：“贩些南边的绸缎和茶叶过来，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皮货带回南边去。”

掌柜的呵呵一笑：“绸缎茶叶是好东西，不过咱们这地方，皮货生意……水可深着哩。”他话里有话，目光在沈涵身上扫过，“几位要是想做长久买卖，最好先去拜拜码头，特别是……镇守衙门的王千户，那可是咱们宣府的地头蛇，手眼通天。”

“王千户？”沈涵心中一动，暗册中似乎提到过一个姓王的军官，与倒卖军粮有关。

“多谢掌柜的提点。”沈涵示意赵四拿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初来乍到，确实不懂规矩，还请掌柜的多指点。”

掌柜的熟练地接过银子，揣进怀里，声音压得更低：“指点不敢当。只是提醒各位，在宣府，有些事，看见了就当没看见，有些话，听到了就当没听到。尤其是……关于军爷们的事，少打听，才能平安发财。”说完，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警告意味十足。

“大人，这地方果然是龙潭虎穴。”赵四咂咂嘴，“上来就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吴愣子闷声道：“怕他作甚？兵来将挡。”

沈涵沉吟片刻：“掌柜的提到王千户，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他是在提醒我们，还是在替人传话？” 他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暮色四合，街道上行人渐稀，但对面巷口，似乎有两个身影若有若无地朝客栈这边张望。

“我们被盯上了。”沈涵放下窗帘，“对方反应很快，我们才刚到，就被注意到了。”

“那怎么办？还查不查？”赵四问。

“查，当然要查。”沈涵目光坚定，“但不能按原计划了。既然明着打听不行，我们就暗着来。赵四，你明天继续以采购皮货为名，去市场上转转，重点是打听那个王千户的为人、喜好，以及他手下有哪些得力的人。吴愣子，你带两个人，想办法摸清镇守衙门和那个目标卫所的大致布局和守卫情况，记住，只远观，不靠近。”

“是！”

当夜，沈涵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心中思绪翻腾。这北疆的风，不仅寒冷，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每一寸土地下都埋藏着秘密和危险。毛骧提到的“野狐岭”，还有那本暗册，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

他知道，自己一行人如同闯入狼群的羊，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但稽核处的算盘既然已经拨到了北疆，就绝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这军屯的烂账，他算定了！

第二天，行动悄然展开。赵四凭借其“社牛”天赋，很快在皮货市场上跟几个老油条混了个脸熟，几碗烈酒下肚，倒也套出些关于王千户喜好奢华、常与几个本地大户来往密切的零碎信息。

而吴愣子那边，则带回了更具体的发现。

“大人，镇守衙门守卫森严，不易靠近。但那个卫所，俺们远远看了，其屯田区域靠近一片叫做‘野狐沟’的山地。”吴愣子在地面上用木炭画出简图，“野狐沟地势偏僻，沟口有兵丁把守，禁止寻常百姓和商队进入。但俺观察到，有装载货物的马车，在不属于正常操练的时间段，从别的方向秘密进出。”

野狐沟！与毛骧提醒的“野狐岭”仅一字之差！

沈涵眼神一凝。看来，这野狐沟，很可能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是藏匿倒卖军粮、甚至可能关联那批军械的秘密据点！

“干得好，老吴！”沈涵赞道，“盯紧野狐沟，特别是夜间和凌晨时分的动静。我们要找到他们运输货物的具体路线和交接地点。”

“明白！”吴愣子重重点头。

调查在暗中有序推进，但危险也如影随形。当天下午，赵四从市场回来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大人，俺感觉盯梢的人多了，而且……似乎不只是官面上的人。”赵四低声道，“有几个穿着打扮像地痞混混的家伙，也在客栈附近转悠，眼神不善。”

沈涵心下了然。这是对方在施加压力，警告他们尽快离开。软的不行，看来要来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