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与星光 第143章 迟来的崩溃

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车内却弥漫着足以令人窒息的死寂。容景深靠在后座，紧闭双眼，那枚装着夜莺碎片的证物袋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坚硬的边缘硌得皮肉生疼，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脑海里，是海啸过后的废墟。

三年来的每一个画面，都在此刻被赋予了全新的、鲜血淋漓的注解。

沈未曦在订婚宴上，那看似绝情的话语、苍白的脸、微微颤抖却挺得笔直的脊背……那不是负心，那是孤注一掷的保护！

她在容氏被他百般刁难，公事公办的冷酷下，是她默默承受所有羞辱，只为在他羽翼之下求得一线生机，或是……寻找某个真相？

她在隐庐假山旁，被他用“情书笔迹”逼问时，那瞬间的慌乱与随之而来的沉默……那不是默认，那是无法言说的苦衷！

她在同居的日子里，细心备好的胃药，整理书房时无意中抚过他珍藏的旧照片，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带着哀伤的温柔注视……

她在被他误会与陆司辰有染时，那心死如灰的眼神……

她在竞标台上，那耀眼夺目、与他平等对峙的光芒……

最后，是昨晚露台上，她冰冷的质问：“容总以为我是因为谁，才需要时刻保持这种‘警惕心’？”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认知。他不是恨错了人，他是亲手将那个用最惨烈方式爱着他、保护他的人，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呵……呵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和自嘲。笑着笑着，眼角却有冰凉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滑落。

前排的周延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心头巨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跟了容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哪怕是三年前那场惊天悔婚，他也只是变得更加冷酷偏执，而非像现在这样……崩溃。

“容总……”周延担忧地出声。

“我没事。”容景深猛地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意，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睁开眼，眼底是一片猩红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与混乱。“回公司。”

他需要一个人待着，需要消化这足以将他整个人生颠覆的真相。

回到顶层办公室，他挥退了所有助理，反锁了门。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他走到酒柜前，没有拿杯子，直接抓起一瓶烈酒，仰头狠狠灌了几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麻痹那颗痛到痉挛的心脏。

他瘫坐在沙发上，将那枚证物袋举到眼前，对着光，痴痴地看着那枚扭曲的碎片。

温让……

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容，叫他“阿深”的兄长。

他真的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而自己这三年来，竟然将他的死，当成了怨恨另一个无辜者的理由！

还有未曦……

他的未曦。

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无尽的悔恨如同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淹没了他。他想起自己曾对她说过的最刻薄的话，做过的最过分的事……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报复”，此刻都成了插在他心口的利刃，让他痛不欲生。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道歉？多么苍白无力的两个字。他带给她的伤害，岂是一句道歉能够弥补？

补偿？他拥有泼天富贵，可那些东西，在她所受的苦难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席卷了这个向来运筹帷幄、冷酷决断的商业帝王。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上，也有他无法掌控、无法弥补的事情。

他蜷缩在沙发上，将脸深深埋入掌心，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流淌的、迟来了三年的眼泪。

原来，真相揭晓的时刻，并非解脱，而是另一场更加残酷的、针对他灵魂的审判。他亲手建造的、建立在恨意与偏执之上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废墟，和一个在废墟中痛苦蜷缩的、迷失的灵魂。

血色徽章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冰冷地映照着他的崩溃与绝望。追妻的火葬场，尚未点燃，那灼人的烈焰，已先从他的五脏六腑开始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