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魔两面 第241章 归墟之影，观测者言

道观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戮心（或者说，借由他双眼投射意志的存在）那冰冷、漠然的目光，缓缓扫过释天魔，最终定格在青玄道人身上。那目光中不含丝毫人类情感，只有一种俯瞰蝼蚁、洞穿万古的审视，以及一丝深藏在审视之下，难以察觉的……忌惮？

“归墟……之力……”一个干涩、沙哑，仿佛金石摩擦般的声音，从戮心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与他原本的音色截然不同，充满了古老与违和感。“汝等……窃据终末权柄的……看守者……”

青玄道人面对这非人的注视，面色平静无波，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凝重。他并未否认，只是拂尘微摆，淡然道：“古老的存在，你的‘回声’过于喧嚣，扰动了现世的弦。此地非汝之战场，此人亦非汝之容器。”

“容器？”那古老意志似乎被这个词汇激怒，戮心眉心的暗金裂纹骤然亮起，但旋即被道观墙壁上流转的灰色符文再次压制下去，光芒黯淡。“吾乃……混沌之正统！复仇之薪火！尔等……苟延残喘于纪元废墟的……阴影……安敢阻吾归来！”

恐怖的毁灭意念再次试图升腾，却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只能在戮心识海深处掀起狂澜，却无法再像之前那般肆虐外界。显然，这座看似简陋的道观，以及青玄道人口中的“万寂归尘阵”，对这种源自古老纪元的意志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

释天魔心念电转，从这短暂的对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归墟”、“终末权柄”、“看守者”、“纪元废墟的阴影”……这些词汇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远超他此前认知的宏大背景。青玄道人，绝非普通的混元散修！

他上前一步，混沌轮回道韵自然流转，护住自身心神，沉声对着那被附着的戮心道：“无论你曾是何种存在，此刻寄居的，是吾之徒戮心之躯。若想真正‘归来’，而非随着这具肉身的崩灭再次沉沦，便收起你的毁灭冲动，寻求共存之道。”

“共存？”古老意志发出冰冷的嗤笑，“蝼蚁……也配与皓月争辉？若非此身孱弱，承载不足吾万分之一……尔等早已归于混沌！”话虽如此，但那冲击的意志却明显收敛了几分，似乎释天魔的话，触碰到了它目前的困境——戮心的肉身和魔婴，确实无法完全承载它完整的力量，强行爆发，结果很可能是同归于尽。

青玄道人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解析之力：“仇恨的烙印深植汝魂，然纪元更迭，因果流转。强行复苏，不过重演旧日破灭之景。此子身负寂灭魔体，与汝之毁灭本源确有契合之处，或可成为汝新的锚点，而非祭品。但前提是，收敛汝之锋芒，适应此世之规则。”

他指尖轻点，那盏孤灯的灯焰微微跳动，一缕极其细微的灰色气息，如同游丝般飘向戮心眉心。那灰色气息看似微弱，却让那暗金意志如临大敌，剧烈波动起来，但最终，它并未反抗，任由那缕灰色气息融入裂纹边缘，形成了一道极淡的灰色圆环，如同给这道危险的裂纹加上了一道枷锁。

“此乃‘归墟禁印’，可暂缓汝之意志对此子神魂的同化侵蚀，予他喘息之机。”青玄道人缓缓道，“但此印亦有时效，且治标不治本。真正的解决之道，仍在尔等自身。”

随着灰色圆环的形成，戮心眼中那冰冷的漠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与茫然。他闷哼一声，双眼一闭，再次昏睡过去，眉心的裂纹也彻底隐没，只留下一道淡不可见的暗金色细线。

危机，似乎暂时过去了。

释天魔长长舒了口气，但心中的巨石并未完全落下。他看向青玄道人，目光复杂：“前辈，‘看守者’、‘归墟之力’……您究竟是何身份？这源碑意志，又牵扯到何等古老的秘辛？”

青玄道人走到蒲团前坐下，示意释天魔也坐下。他望着那盏似乎永恒不灭的孤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无比久远的往事。

“小友可知，宇宙并非唯一，纪元亦有生灭？”青玄道人开口，声音带着悠远的回响，“我们所处的这片源海，不过是无尽混沌海中，一个相对年轻的‘气泡’。在它之前，曾有诸多辉煌至极的纪元诞生、演化，最终走向终结——或被内乱摧毁，或因外敌入侵，或如夕阳西下，自然归于寂灭。”

“但纪元的终结，并非一切的彻底消亡。那些强大存在的不灭执念、陨落神魔的残破意志、乃至纪元法则崩坏时产生的扭曲碎片……并不会完全消失。它们如同幽灵般，漂浮在混沌海的间隙，依附于某些特殊的载体之上，成为‘古老的回声’。”

他看向昏睡的戮心：“你弟子体内的源碑，便是这样一个载体。它承载的，是上一个破灭纪元中，一位号称‘混沌宫主’的至强者的部分不甘与毁灭意志。这位宫主，据传乃是那一纪元混沌本源孕育的至高存在之一，其所在的‘混沌神宫’统御万界。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劫降临——你之前所见那圣光身影，或为其一——神宫崩毁，宫主陨落，其核心碎片携带着这最后的复仇执念，遁入了新生的纪元，也就是我们所在的源海。”

释天魔眉头紧锁：“所以，戮心得到源碑，并非偶然，而是这‘古老回声’在选择新的宿主，以期复苏？”

“可以这么理解。”青玄道人颔首，“寂灭魔体，对毁灭、终结性质的力量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源碑选择他，是本能地寻找最适合的‘土壤’。”

“那前辈您，以及这座道观……”释天魔追问。

“老道……”青玄道人轻轻一叹，“算是这片源海的‘归墟观测者’之一。或者说，是致力于清理这些不稳定‘回声’的‘清道夫’。‘归墟’，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万物终末的归宿，是法则循环的一部分。而这些‘古老回声’，因其强烈的执念与破坏性，往往会干扰甚至破坏当前纪元的正常生灭循环，带来不可预测的灾祸。我们的职责，便是监视、引导，必要时……封印或净化它们。”

他指了指脚下的道观：“这座‘寂灭观’，以及外面的‘万寂归尘阵’，便是依托一丝真正的‘归墟本源’之力构建，对这类‘回声’有着极强的压制。但也正如那意志所言，我们更多是‘看守’与‘平衡’，而非主宰。真正能决定这些‘回声’最终命运的，往往是它们所依附的当代生灵，以及与之纠缠的当代因果。”

释天魔默然。青玄道人的话语，为他揭开了一个更加浩瀚也更加残酷的图景。戮心卷入的，不仅仅是一场个人恩怨或宗门争斗，而是横跨了纪元生灭的古老因果！

“源海深处的线索，是指……”释天魔想起青玄之前的话。

“源碑并非完整，你弟子所承，或许只是其中一块碎片。真正的源碑本体，或其核心碎片，很可能遗落在源海某些极隐秘之地，那里可能残留着更多关于混沌宫主、关于那场纪元灾劫的信息。”青玄道人语气凝重，“唯有找到更多碎片，或理解其本质，才能找到与这意志共存，甚至将其化为己用的方法。否则，单凭压制，终非长久之计，一旦禁印失效，或遇到更强大的刺激，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看向释天魔：“而你，小友。你身负源初混沌气，执掌轮回，你的道，与这混沌宫主的力量某种程度上同源，却又走向不同的方向。你或许是引导这股力量，平衡其毁灭倾向的关键。此行，你需与他同行。”

释天魔看向昏睡中依旧眉头紧锁的戮心，心中已然明了。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不仅是为了救戮心，或许，也关乎他自己追寻的大道之秘，以及这片源海未来的稳定。

“我明白了。”释天魔目光坚定，“待他伤势稍稳，我们便动身。”

就在这时，戮心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即使在沉睡中，也在与体内的古老意志进行着无声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