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武松的登城
城墙争夺战惨烈地打了一整天,尸体几乎将护城河那一段填成了坦途。日头终于沉沉落下西山,天边残留的云彩被映照得一片惊心动魄的血红,如同苍穹被撕开了巨大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战场上弥漫的那股复合气味,浓烈得近乎实质,新鲜的血腥、内脏的腥膻、火烧焦尸的恶臭、以及江南潮热天气下尸体迅速**产生的瘴气,混杂在一起,顶风都能飘出数里,熏得人头晕目眩,肠胃翻腾。梁山军如同退潮的、了无生气的黑水,缓慢地、杂乱地向后溃退下去,在身后留下了满地被践踏得不成形状的破烂旌旗、折断卷刃的刀枪剑戟,以及那座在暮色中愈发显得庞大而恐怖的、由无数同袍生命堆砌而成的尸山。
城墙上,侥幸存活下来的“大炎”守军,也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冰冷的、浸透血污的垛口下或马道上,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眼皮沉重地合上,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昏睡,鼾声与伤者微弱的呻吟混杂。抬送伤员、搬运阵亡者遗体、以及抢修破损城防的民夫们,往来穿梭,脚步踉跄,脸上写满了麻木和极度的疲惫,连吆喝催促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物体拖曳的摩擦声。
中军帐里,烛火摇曳,将宋江枯坐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帐壁上,如同鬼魅。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盏油灯跳跃的、昏黄的火苗,一眨不眨,仿佛灵魂已经出窍,只剩下一个空壳。那张脸蜡黄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发紫,整个人没有半点活气儿。吴用瘫在旁边的椅子上,脑袋无力地后仰着,胸口微微起伏,那把几乎从不离手的鹅毛扇被随意丢弃在脚边的血污里,他也顾不上捡了。帐子里死寂一片,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只有灯芯偶尔“噼啪”爆出一点细微的火星,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生命最后的心跳。
过了不知道多久,吴用才像是从濒死的状态中挣扎过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的、如同破旧风箱拉动般的喘息,双手颤抖着,慢慢撑住椅着扶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坐直了身体。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点干涩嘶哑、几乎不似人声的调子:“哥哥……咱们……咱们梁山……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宋江的眼珠子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却没有任何神采,他没有吱声,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吴用喘了几口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似乎积聚着最后的力气,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激动:“连着……连着几天,像疯狗一样硬啃……牙……牙都崩碎了满嘴,咱们带出来的老弟兄……十成里头,怕是……怕是已经去了三四成,剩下的也……也个个带伤,成了强弩之末。可……可那杭州城,它……它还好端端地立在那儿!连块像样的墙砖都没让咱们敲下来!” 他越说越激动,气息也急促起来,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发麻的大腿,发出沉闷的声响,“童贯!童贯那老阉狗!他在后面坐等着看咱们死!他才不管咱们是死是活!再拿不下这城……你我,还有跟着咱们从梁山泊出来的这帮老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尸骨都得被野狗啃光!”
宋江浑身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仿佛被这话语中的寒意刺中,他猛地抬起头,用那双空洞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吴用,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好半天才挤出一点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声音:“军……军师……那……那还能咋办啊?人……人都快打光了啊!你看看外面……你看看那些弟兄……哪里……哪里还有力气再战啊!”
吴用眼睛里猛地冒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混合着绝望和最后希冀的异样光芒,他身体前倾,凑近宋江,将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帐外那无处不在的绝望气息偷听了去:“哥哥!还没完!咱们梁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手里……还有最后一张,一直没舍得打出去的王牌!”
“王牌?”宋江一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还……还有什么王牌?”
“对!就是‘行者’武松!武二兄弟!”吴用一字一顿,声音虽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武二兄弟的能耐,他的勇武,哥哥你比谁都清楚!景阳冈上赤手空拳打死猛虎,快活林中醉打蒋门神,孟州道血溅鸳鸯楼……那是真正的万人敌,有万夫不当之勇!平日里让他冲锋陷阵,是杀鸡用牛刀,可如今,全军疲敝,士气低落,正需要此等绝世猛将挺身而出,以一身盖世武勇,率领一支真正的敢死精锐,于万军从中,直取敌酋首级!或许……或许就能凭这一股无匹锐气,一击定乾坤!扭转这必死之局!”
宋江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像是溺水者看到了一根漂浮的稻草,但随即,那光亮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他喃喃道:“武松兄弟……勇则勇矣,天下罕有敌手……可……可这杭州城高池深,贼军守得跟铁桶一般,连番血战,他……他就算有三头六臂,又如何能上得去?上去之后,又能如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