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者们的供货商 第87章 废墟下的等待

内城墙指挥塔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巨大的沙盘上，代表外城区的大片区域已被刺目的猩红覆盖，如同溃烂的伤口。

仅存的绿色区域——内城区，被一道由无数闪烁符文构成的光圈紧紧环绕，像风暴中最后的孤岛。

蕾娜站在沙盘前，身姿依旧挺拔，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父亲昏迷前呕出的金色血液仿佛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那不仅是伤势，更是铁盾城支柱崩塌的象征。

参谋官汇报的每一个冰冷数字——伤亡、失地、物资匮乏——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神经上。

“……符文阵列能量稳定，但地脉负荷已达临界点百分之七十，预计高强度运行时间不足十小时。魔兽主力仍在阵列外聚集，未有强攻迹象，疑似等待能量衰减或寻找薄弱点。‘熔炉’预热完成度百分之三十，巴顿大师报告，强行加速可能导致核心不稳定……”

“不稳定？”蕾娜猛地抬头，冰冷的目光刺向参谋官，“告诉他，稳定是陷落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我要的是时间！是所有可能的手段！授权他动用‘紧急协议’，启用所有非核心区域的能量储备，包括……城主府的部分防御阵列！六个小时，我必须看到‘熔炉’进入待发状态！”

参谋官脸色煞白。“小姐！城主府的防御阵列关系到……”

“执行命令！”蕾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近乎残酷的决绝，“如果城破，城主府就是最华丽的坟墓！现在，每一份能量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参谋官不敢再辩，躬身领命，匆匆离去。

指挥塔内只剩下蕾娜和几名沉默的亲卫。

她走到巨大的水晶窗前，望着窗外。符文阵列的光辉将内城映照得如同白昼，却也清晰地勾勒出外城区那片死寂的、被魔兽阴影笼罩的黑暗。那里有来不及撤退的士兵，有被困的平民，有……那个总能捣鼓出些意想不到玩意儿的小商会。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枚来自“风行商会”的、其貌不扬却能在低温下发热的“暖光棒”还在。在之前北境哨所的支援中，这东西确实发挥了作用。可惜……

现在不是惋惜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软弱与犹豫强行压下。

父亲将城市托付给她，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哪怕代价是燃尽一切。

她摊开手掌，那枚散发着不祥炽热感的【熔炉】密钥静静躺在掌心，红色的光芒如同跳动的心脏，又像是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启动它，铁盾城数百年的荣光与积累将化为冲天烈焰，与来犯之敌同归于尽。这是最后的、最绝望的乐章。

但她指间扣着的，不仅仅是毁灭的钥匙，更是……一线极其渺茫的、父亲昏迷前用最后力气传递的、关于“那个计划”的残破信息。一个连她都不甚明了，只存在于历代城主口耳相传中的、比“熔炉”更加古老，也更加危险的……备用方案。

代价是什么？父亲没有说完。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沙盘，投向那片代表外城区的猩红。或许，在最终按下毁灭按钮之前，她还需要为那个渺茫的“备用方案”，争取最后一点时间，寻找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变数”。

外城区，“风行商会”仓库。

时间在死寂与偶尔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咆哮声中缓慢流逝。

仓库内部，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伤员血污的腥气、驱散膏的刺鼻味，以及越来越浓的绝望。

莉娜带着两个小姑娘，严格按照我的命令，清点并分配着所剩无几的食物和饮水。

硬面饼被掰成更小的碎块，浑浊的饮水按人头分配，每一口都显得弥足珍贵。

那些被视为希望的“活性密封罐头”，此刻更像是一种残酷的象征——它们能保存食物，却无法保证拥有食物的人能活下去。

哈罗德靠坐在墙边，抱着他那套宝贝微刻工具，眼神空洞。

之前击退石皮疣猪的亢奋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微刻针在魔兽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我守在老烟枪离开的那个通风口旁，耳朵贴着冰冷的墙壁，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老烟枪已经出去快两个时辰了，音讯全无。是找到了生路？还是已经……

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通风口内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老鼠爬行的窸窣声！

我精神一振，连忙示意众人噤声，小心地挪开伪装。

一个浑身沾满恶臭污泥、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艰难地从狭窄的通风口爬了出来，正是老烟枪！他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独眼里却闪烁着一种混合着后怕和兴奋的异样光芒。

“老烟枪！”我连忙上前，递过一点清水。

老烟枪贪婪地喝了几口，缓过气来，声音沙哑而急促：“小子……外面……外面他娘的就是个修罗场！魔兽……到处都是！但……但老子发现了几件事！”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紧张地看着他。

“第一，那些畜生……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老烟枪压低声音，“不是漫无目的的破坏！我瞅见几头‘掘地獾’和‘腐臭缝合怪’在一些特定的房子里刨挖，尤其是……尤其是之前几个有点家底的商铺和工匠铺！”

找东西？我心中一动，想起了“野性之息”在泥爪村挖掘“银纹骨头”的事情。难道这兽潮背后，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第二，”老烟枪继续道，脸上露出一丝狠色，“老子发现……不止我们一伙人还喘着气！”

“什么？！”众人又惊又喜。

“在隔了两条街的‘老铁桶’酒馆地下室，藏着大概七八个原酒馆的伙计和两个躲进去的冒险者！他们运气好，酒窖结实，还有点存酒和腌菜撑着。还有……更远点的‘碎斧’铁匠铺，好像也有动静，但我没敢靠太近。”

幸存者！还有其他活着的人！

这个消息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仓库里绝望的黑暗！

“他们情况怎么样？”我急忙问。

“不怎么样！”老烟枪啐了一口带泥的唾沫，“‘老铁桶’那边，有个伙计发烧了，没药。吃的也快见底了。‘碎斧’那边情况不明，但肯定也不好过。大家都像地老鼠一样藏着，不敢出声，不敢生火。”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机会！这就是他之前模糊想到的机会！

孤立无援是死路一条，但如果能把这些分散的“孤岛”连接起来呢？

“老烟枪，你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确定安全吗？”我盯着他问道。

“路记得，安全？”老烟枪咧开嘴，露出被泥污覆盖的黄牙，“这鬼地方哪还有安全？不过那条路线我摸清了，避开了几处魔兽扎堆的地方，小心点，应该能摸过去。”

“好！”我下定决心，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种哈罗德和莉娜熟悉的、属于商人的精明与冒险的光芒，“我们不能坐在这里等死！”

他快步走到仓库角落，掀开油布，露出了那些珍贵的“活性密封罐头”和一批“强效驱散膏”。

“莉娜，拿出五个罐头，二十罐驱散膏。哈罗德，给我几支效果最稳定的‘暖光棒’。”

“杰瑞大哥！你要干什么？”莉娜惊呼，“这是我们最后的储备了！”

“用它们去做一笔‘投资’！”我语气坚决，“投资一条活路！”

他看向老烟枪：“你再辛苦一趟，带上这些东西，去‘老铁桶’酒馆。用两个罐头和十罐驱散膏，换他们所有的情报——关于他们看到的魔兽种类、活动规律、以及他们知道的任何其他幸存者的信息！再用剩下的东西，向他们表达‘合作’的意向。告诉他们，我们这里有食物，有药品，有能驱虫照明的东西，如果愿意和我们建立联系，互相支援，活下去的机会更大！”

他又看向哈罗德和莉娜：“我们不是施舍，是交易！用我们多余的（相对而言）东西，去换取我们急需的信息和潜在的盟友！如果连这几条街的幸存者都无法联合，我们凭什么在这片废墟里活下去？”

众人愣住了，随即明白了我的意图。这是在刀尖上建立商业网络！用物资作为纽带，在魔兽的包围圈里，编织一张求生的网！

“可是……太危险了……”莉娜还是担忧。

“待在这里，等死就不危险了吗？”

我反问道，“老烟枪，你敢不敢再跑一趟？”

老烟枪看着那批物资，独眼里闪烁着市井的狡黠和一丝被激起的血性：“妈的，老子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干了！不过小子，光靠这点东西，恐怕不够分量……”

我沉吟片刻，走到哈罗德身边，低语了几句。哈罗德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拿起工具，走向工坊角落一些之前试验失败的、能量回路不稳定的“暖光棒”残次品。

很快，哈罗德拿着几个改造过的小玩意儿回来了——那是将不稳定的能量回路稍作调整，使其在受到剧烈撞击时，会爆发出短暂但极其刺眼强光和一声巨响的……“震撼棒”？或者说，简易的声光弹？

“带上这个，”我将几个“震撼棒”交给老烟枪，“万一被堵住了，用这个制造混乱，或许能创造逃跑的机会。记住，你的命最重要！”

老烟枪郑重地接过，将物资和“震撼棒”小心地捆扎好，再次像幽灵般钻回了那个恶臭的通风口。

仓库里再次陷入了等待，但这一次，等待中多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我靠在墙边，听着内城区方向隐约传来的、符文阵列运转的低沉嗡鸣，又看了看外面死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