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者们的供货商 第60章 抉择、微光与少年义气

踏入铁盾学院那高耸的、仿佛能隔绝一切世俗纷扰的大门，我仿佛从一个充斥着泥泞、血腥和绝望呐喊的世界，强行挤回了一个由秩序、知识和冰冷石材构筑的避难所。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瑰丽却毫无温度的光斑。

学员们抱着厚重的典籍匆匆而过，讲师们低声讨论着深奥的魔法定律或炼金方程，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羊皮纸和恒定魔法辉光的味道。

这一切都与我格格不入。

我身上似乎还带着沼泽的腐臭和疤手叔鲜血的铁锈味，内心的焦灼像一团野火，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与这片宁静祥和的学术氛围激烈冲突着。

每一道投向我的、带着些许好奇或漠然的目光，都像在无声地提醒我：你不属于这里，你的麻烦，与这座象牙塔无关。

但我必须在这里找到希望。

我强迫自己迈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朝着伊莎贝拉女士的研究室走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即将面对一位强大的秘银级法师，而是因为害怕听到那个预料之中的、冰冷的拒绝。

那扇熟悉的、铭刻着繁复防护符文的木门，此刻仿佛重若千钧。

抬起手，指尖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眼眶的湿热，用力敲响了门。

“请进。”

门内传来伊莎贝拉女士那特有的、清冷平稳如同山涧溪流的声音。

推开门，研究室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干燥的草药、淡淡的墨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强大能量掌控者的静谧感。

她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柔和的晨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手中羽毛笔的尖端在古籍上流畅地滑动，仿佛正在描绘世间最精妙的真理。

这一幕，美好得如同壁画，却让我感到一种刺骨的疏离。

当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她那总是波澜不惊的、如同秋日湖面般的眼眸中，清晰地掠过了一丝讶异。

“杰瑞？”

她微微蹙起精心修剪过的眉毛，放下了羽毛笔，“你的能量场很紊乱，脸色也非常糟糕。是‘元素示踪粉’的研究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还是……材料供应出了问题？” 她习惯性地从学术角度出发猜测。

“女士，”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艰难，“我需要您的帮助。不是研究……是……救命。”

我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语速急促地，甚至带着些许语无伦次，将泥爪村的惨状、疤手的重伤、老烟枪和豁牙李的被捕，以及“野性之息”和格里的凶残，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我没有试图美化自己的无能和决策失误，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们是因我而受难，女士。如果我不去做点什么，我……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叙述到最后，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哽咽，紧紧攥住的拳头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在这位强大的存在面前，我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只能露出脆弱肚皮却仍试图龇牙的幼兽。

研究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伊莎贝拉女士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两台最精密的炼金仪器，冷静地扫描、分析着我的每一丝情绪波动，权衡着话语背后的巨大风险与微不足道的价值。

时间一秒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我的心尖上凌迟。

终于，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冰冷的雨滴，敲打在我本就冰冷的心上：“杰瑞，我理解你此刻的愤怒与无助。但是，你需要冷静下来思考。以我的身份，直接介入商会间的暴力冲突，甚至可能与地方武装势力发生正面碰撞，这违背了学院的超然立场，也会给我个人带来难以预料的麻烦。这，远远超出了我们之间那份脆弱的、基于学术兴趣的合作协议范畴。”

果然…… 预想中最坏的结果，被她用如此理性、如此无可辩驳的语言说了出来。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沉入了无底的寒潭。

是啊，在她眼中，我或许只是一个有点意思的、能提供特殊样本的“民间研究者”，凭什么让她为了我去招惹“野性之息”那样的庞然大物？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几乎要让我窒息。

“我明白……这很让您为难……”

我低下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所有的勇气似乎在那一刻都被抽空了，“我不是奢求您亲自出手……那太不现实……我只是……只是恳求您，能否……借给我一些力量？任何形式的，只要能增加一丝救出他们的希望！比如……一些能够制造混乱、便于潜入的炼金物品？或者……一些关于如何应对强大对手的……指导？”

我几乎是在乞求了。

尊严？在生死面前，它轻如鸿毛。

我抬起头，用充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望向她。

伊莎贝拉女士沉默地与我对视着，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那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放大，如同命运的倒计时。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穿透了我卑微的乞求，直接看到了我灵魂深处那份不惜一切也要救人的、近乎偏执的决心。

“你此刻展现出的，对几个平民近乎固执的责任感，和这种……愿意押上一切包括生命的决绝，确实让我有些意外，杰瑞。”

她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这并非一个精明的、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商人典型的行为模式。这更像是一种……情感的负债。”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阳光为她窈窕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却依然无法融化她周身那层冰冷的理性光环。她望着窗外学院宁静的景色，背对着我，声音清晰地传来：

“我必须再次强调，学术合作，不意味着我有义务为你的商业冒险和其引发的所有后果负责。你的麻烦，归根结底，源于你的选择和你的弱小。”

我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沉入谷底。

“但是，”

她话锋陡然一转，转过身，眼神中闪过一丝基于绝对实力和理智评估后的决断，“你提到的黑沼泽，以及其中产出的‘异变材料’，是我观察和研究这个世界能量变迁的重要窗口。确保这个‘样本采集点’的存续，以及……关键‘信息提供者’的生存状态，从长远来看，符合我的研究利益。这并非出于怜悯，而是基于价值权衡。”

利益！还是利益！ 但这一次，这个词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的黑暗！

只要她愿意帮忙，无论出于何种冰冷的理由，都是实实在在的希望！

“谢谢您！女士！”

我激动得几乎要跪下去，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别急着道谢。” 伊莎贝拉女士抬手，表情严肃如冰，“记住，我能提供的帮助是有限度的，并且绝不能与学院和我个人产生直接关联。”

她走向一个靠墙的、散发着微弱魔法波动的金属柜，用复杂的手势和魔力印记将其开启。

柜内并非想象中的神兵利器，而是一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材料和卷轴。

她取出几个小巧的、用特殊水晶瓶密封的药剂，以及一卷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皮纸。

“‘深度沉眠烟雾’，”

她指着那几瓶药剂，“效果远超普通货色，能迅速放倒一头壮年泥沼犀牛。但扩散性极强，使用不当，你自己也会中招。这是配方和少量成品，材料需要你自己想办法。”

她又拿起那卷皮纸：“这是我早年游历黑沼泽时绘制的地图，比市面上的精确许多，标注了一些隐秘的水路、可规避的危险区域，以及……几个可能适合藏匿或伏击的地点。”

最后，她取出一个装着粘稠黑色胶质的小罐：“‘沼泽拟态膏’，能有效掩盖你的气息和体温，让你在沼泽环境中更难被发觉。记住，这些都是‘研究工具’——用于野外考察、样本采集和自我保护，明白吗？”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我明白！我一定谨慎使用！”

我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这些沉甸甸的“希望”。它们冰冷，却让我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度。

“活着回来，杰瑞。”

她最后说道，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期待的光芒，“你的死亡，对我而言，意味着一个宝贵研究样本的永久缺失。你的价值，在于你活着的思考和发现。”

我深深鞠躬，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些珍贵的“礼物”，退出了研究室。

门在身后合上，将那充满理性计算的世界隔绝。

靠在冰冷的石质走廊墙壁上，我大口喘息着，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胸腔里那团近乎熄灭的火，却重新开始燃烧，带着一种冰冷的、名为“代价”的燃料。

伊莎贝拉女士的帮助，像是一把双刃剑，给了我希望，也让我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和价值——我必须证明，我的“研究价值”，值得她这次冒着风险的投资。

接下来，是更不确定的一步——汤姆。

我在图书馆那个熟悉的角落找到了他。

他果然在那里，正对着一本《基础炼金方程式》愁眉苦脸，金色的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像个遇到了天大难题的孩子。

看到我过来，他立刻像看到了救星，但随即注意到我异常难看的脸色和身上还未完全散去的一丝压抑气息。

“嘿！杰瑞！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个……等等，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