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者们的供货商 第52章 坩埚前的抉择

铁盾学院炼金系地下考核大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石砌穹顶下，数十个闪烁着恒定魔法火焰的青铜坩埚整齐排列，每个坩埚前都站着一名紧张的预备班学员。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石以及各种基础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这是炼金术最原始、也最真实的味道。

今天，是决定我们能否正式踏入炼金术大门的最终考核——独立配置一种指定的初级炼金药剂：“基础愈合膏”。

弗罗斯特法师和伊莎贝拉女士作为主考官，神情严肃地在大厅前方巡视。

他们的目光如同精准的炼金天秤，衡量着每一个学员的动作。

“基础愈合膏”，标准配方我早已烂熟于心：以“纯净水”为基底，依次加入精确计量的“白英石粉末”（提供稳定土元素基础）、“银叶草萃取液”（水、土属性，促进细胞再生）、“赤磷粉微量”（火属性，刺激血液循环），最后以“Ξ-7型标准催化纹”引导能量融合，形成具有微弱止血、促进伤口愈合的膏体。

步骤清晰，材料用量精确到毫厘。

对于掌握了标准符号学和元素理论的学员来说，这并非难事。

我看到旁边的学员已经开始熟练地使用精密的黄铜天秤称量“赤磷粉”，脸上带着稳操胜券的从容。

而我，站在自己的坩埚前，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

按照标准流程来？我的符号学基础薄弱，对“Ξ-7型催化纹”的能量引导毫无把握，成功率恐怕不足三成。

更重要的是，这种标准化的流程，根本无法体现我这几个月来在图书馆的挣扎、与汤姆的碰撞、以及对材料“性格”的独特理解。

我的目光扫过操作台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材料。

标准化的“白英石粉末”，能量平稳如镜湖；提纯的“银叶草萃取液”，属性单一而明确；还有那危险而活跃的“赤磷粉”……

等等！“赤磷粉”？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汤姆引导火元素时，“元素示踪粉”那剧烈泛红的景象！

赤磷粉本身就富含活跃的火元素能量，用它来刺激血液循环（火属性效果），原理没错，但它的“性格”太过“暴躁”，难以控制，所以才需要极其精确的用量和复杂的催化纹来约束！

有没有别的办法？有没有一种“性格”更温和，但同样能起到刺激作用的材料？

老烟枪的声音仿佛在我耳边响起：“……沼泽里有一种‘红浆果’，鸟吃了会特别兴奋，但吃多了会醉倒，睡一觉就好，没什么毒性……”

红浆果？温和的兴奋效果？这不正对应了“温和刺激血液循环”吗？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滋生——抛弃标准配方，基于对材料“性格”的理解，自行组合！

我知道这风险巨大。

失败，意味着考核不及格，可能被直接淘汰。

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因为“偏离标准”而被斥责。

但风行商会的信条是什么？在夹缝中寻找生机，用非常规的思路解决常规问题！

如果连在考核中都不敢尝试自己的想法，我学习炼金术的意义何在？

深吸一口气，我下定了决心。

我没有去碰那台精密的黄铜天秤，也没有绘制复杂的“Ξ-7型催化纹”。

我首先拿起“白英石粉末”，没有直接投入，而是用手指捻起一小撮，感受着它那沉稳的“土之性格”，然后才缓缓撒入坩埚的纯净水中，用玻璃棒以一种近乎安抚的节奏缓缓搅拌，让粉末充分分散，形成稳定的基底。

接着，我放弃了标准的“银叶草萃取液”，而是取出了我自己提前准备的、经过特殊晾晒和粗研磨的黑沼泽银叶草粉末。

我知道它的属性并非纯粹的水、土，带着一丝黑沼泽赋予的、难以言喻的“包容”与“沉淀”特性。

我凭借手感，加入了比标准量略多的一份，希望利用它的“包容”来更好地接纳后续的“刺激”。

最关键的一步，替代“赤磷粉”。

我拿出了几颗晒干的、颜色暗红的沼泽红浆果，用手将它们捏碎，挤出深红色的汁液，滴入坩埚。

我没有精确计量，全凭之前处理这种果子时积累的“手感”——既不能太多导致“醉倒”（过度抑制），也不能太少毫无效果。

整个过程中，我没有使用任何标准的催化法阵。

我全神贯注，调动起所有从汤姆那里学来的“感知”能力，以及自己与材料打交道的经验，用心去“倾听”坩埚内混合物的变化。我的搅拌不再是机械的划圈，而是时而轻柔，时而急促，试图手动引导着几种材料不同“性格”的能量缓慢融合。

我能感觉到弗罗斯特法师严厉的目光扫过我这里，看到我没有按规程操作，眉头紧紧皱起。

伊莎贝拉女士也投来诧异的目光。周围的学员更是投来看怪胎般的眼神，甚至有人发出低低的嗤笑。

但我浑然不觉。我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咕嘟冒泡的坩埚里。我看到混合物的颜色从浑浊的灰白，逐渐转向一种带着生机的、均匀的乳白色，表面泛着极其细微的、珍珠般的光泽——这是能量达到某种微妙平衡的迹象！

当我认为融合完成，立刻撤去火焰，将尚且温热的膏体倒入准备好的样品盒中。

我完成了。用时比所有人都长，过程也最为“古怪”。

弗罗斯特法师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拿起我的样品盒，仔细审视着膏体的颜色、质地和光泽。

他又拿起旁边一位严格按标准流程操作的学员的样品——那膏体呈现出标准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表面光滑得如同蜡制。

“杰瑞学员，”弗罗斯特法师的声音冰冷，“你的操作流程，严重偏离考核规定的标准配方。没有精确计量，没有使用标准催化法阵。你作何解释？”

整个大厅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迎向弗罗斯特法师审视的目光：

“法师先生，标准配方追求的是普适性和稳定性。但我认为，材料并非死物，它们拥有自己的‘性格’。黑沼泽的银叶草更具‘包容性’，沼泽红浆果能提供更‘温和’的刺激。我尝试的，不是复制一个标准答案，而是基于对材料本身的理解，引导它们达成一种……更适合实际应用的、更具‘活力’的能量平衡。”

我将“元素示踪粉”的研究思路隐去，只阐述了对材料特性的理解。

大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弗罗斯特法师盯着我，又看了看手中的样品，沉默了片刻，然后将样品递给旁边的伊莎贝拉女士。

伊莎贝拉女士接过样品，没有立刻评判，而是伸出指尖，沾了一点我那乳白色、带着珍珠光泽的膏体，轻轻捻开，又放在鼻尖嗅了嗅。

她那一直保持优雅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毫不掩饰的惊讶。

“这种能量波动……”

她喃喃自语，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竟然如此……稳定而内敛？远超标准愈合膏的呆板能量结构！”

她猛地抬头看向我，目光锐利如鹰：“你刚才说……‘更适合实际应用’？依据是什么？”

伊莎贝拉女士的追问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考核大厅里凝固的空气。

所有目光，包括弗罗斯特法师那严厉的审视，都死死钉在我身上，等待我的回答。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但我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机会只有一次，我必须把握住。

“依据是效果，女士。”

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指向我那盒乳白色的膏体和旁边那盒标准的灰白色膏体，“标准愈合膏的能量结构稳定，但过于‘呆板’，就像……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石墙，虽然坚固，但缺乏生机。而我的版本，”

我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汤姆可能会用的词，

“能量更‘活泼’，更具‘渗透性’。理论上，它应该能更快地作用于伤口，促进愈合，并且因为红浆果的温和刺激，可能带来轻微的麻痹效果，减轻疼痛。”

这是我基于对材料“性格”的理解，做出的推论。

我没有实验室数据支撑，只有源自无数次实践摸索的直觉。

“理论？”

弗罗斯特法师冷哼一声，语气中的不悦几乎化为实质，“炼金术不需要空泛的理论，需要的是可重复、可验证的结果！你的整个操作过程，毫无规范性可言，完全违背了炼金术的基本原则！”

“弗罗斯特法师，”

伊莎贝拉女士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依旧在仔细观察着我的样品，甚至从袍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水晶透镜，仔细查看膏体的微观结构，“规范固然重要，但结果的优越性，同样不容忽视。”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回我身上，“杰瑞学员的方法……或许离经叛道，但其成果显示出的能量活性和结构稳定性，确实超出了标准配方。这值得我们思考。”

两位主考官的意见出现了明显的分歧！

大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声，学员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弗罗斯特法师的脸色更加难看，但他无法直接反驳伊莎贝拉女士基于样品本身的判断。

伊莎贝拉女士放下透镜，看向我，眼神复杂，带着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效果，需要验证。标准流程，是考核的一部分。杰瑞学员，你的操作严重偏离规程，本应直接判定不合格。”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她话锋一转，声音清晰传遍整个大厅，“鉴于你最终成品展现出的、超越标准的潜在价值，以及你对于材料特性非传统的理解角度……考核委员会将进行合议。最终结果，稍后公布。”

她没有当场否决我！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我几乎要虚脱，连忙躬身：“谢谢伊莎贝拉女士！”

弗罗斯特法师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再看我，转身去检查其他学员的成品。

考核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学员们陆续离开，经过我身边时，目光各异，有好奇，有鄙夷，也有极少数的……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合议的结果，将决定我能否继续留在学院，能否接触到更深奥的炼金知识。

几天后，结果公布了。

我站在公告板前，在长长的名单中寻找自己的名字。心跳再次加速。

找到了！杰瑞 —— 有条件通过（观察期一学期，需额外补修《标准炼金操作规范》及《基础能量计量学》）

有条件通过！虽然加上了观察期和额外的补修课程，这无疑是沉重的负担，但……我通过了！我没有被淘汰！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我，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我的冒险，我的坚持，得到了最低限度的认可！

就在这时，一名我不认识的学院侍从找到我，递给我一张小巧的、带着淡雅香气的羊皮纸便笺。

“杰瑞学员，伊莎贝拉女士请您方便时，去她的研究室一趟。”

伊莎贝拉女士要见我？

刚刚平复的心跳再次加速。

我握紧拳头，看了一眼公告板上自己的名字，转身朝着伊莎贝拉女士研究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