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者们的供货商 第25章 绿光的源头

蕾娜的决断像一道撕裂阴云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绝望的岩苔村。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压力，几乎全部压在了我的肩上。

莫里斯大师沉默地退到一旁，用行动表明了他的不赞同，只是出于对蕾娜的尊重，才没有直接反对。

安娜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蕾娜身边，看似关切，那偶尔瞥向我的眼神却像在说：“看你如何收场。”

我没有时间在意这些目光。一天，我只有一天时间！

我立刻让老村长带人，按照我列出的清单去寻找几种本地可能存在的材料：一种名为“赤焰草”的、据说汁液辛辣灼热的耐旱植物；一种在雷击过的枯木上生长的、带着焦糊味的“雷击菇”；还有村里可能储存的、纯度最高的烈酒；以及最重要的——寻找任何带有 强烈刺激性气味 或 异常鲜艳颜色 的矿物或土壤。

我的思路基于老瘸腿曾提过的一个模糊概念，以及我自己对手抄本残留记忆的推演：对于某些纠缠的、顽固的“秽物”，有时需要用更霸道、更极端的力量去强行“破局”。

既然死灵能量与未知毒素形成了稳固的混合侵蚀，那么或许可以用一种能同时剧烈干扰能量和化学平衡的“猛药”，去打破这种平衡，哪怕过程会带来巨大的破坏。

这无异于 “以火攻毒” ，风险极高，很可能在驱除病害的同时，也将苔藓彻底毁灭。

但我别无选择，这是唯一可能快速起效且代价可控的途径。

村民们为了生存的希望，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很快，赤焰草、雷击菇和烈酒都找来了。但关于矿物，他们只找到了一些普通的硫磺，效果可能不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夕阳开始将岩壁染上血色。就在我心急如焚时，一个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年轻村民跑了回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沾满泥泞的、闪烁着不祥幽绿色微光的碎石！

“先……先生！我在村子北面那个废弃的、渗水的旧矿洞里面找到了这个！里面……里面好像还有更多这种发光的石头！还有很多……很多那种绿色的小飞虫！”

废弃矿洞！绿光石头！绿色飞虫！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那诡异的绿色粉末痕迹，那金属腥气，那未知的生物毒素源头！很可能都指向那个废弃矿洞！

“带我去！”我立刻喊道。

蕾娜也听到了消息，她毫不犹豫：“我也去！莫里斯大师，请您和安娜留在村里，照看村民。” 她不由分说地拿起靠在岩石边的细剑，眼神锐利。

“姐姐！太危险了！那矿洞废弃很久了！”

安娜急忙拉住她，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担忧（这次似乎不完全是表演）。

“正因为危险，才更要去查明源头！”蕾娜挣脱了安娜的手，语气斩钉截铁，“杰瑞，我们走！”

我们跟着那个年轻村民，快步赶往村子北面的废弃矿洞。

洞口被藤蔓半掩着，里面黑黢黢的，散发出潮湿、霉烂和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金属与腐烂气味的怪味。隐约可以看到深处有点点幽绿色的光芒在闪烁，如同鬼火。

点燃火把，我和蕾娜，以及两个胆大的村民一同深入矿洞。洞壁湿滑，脚下坎坷。越往里走，那股怪味越浓，洞壁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那种闪烁着幽绿色微光的矿石。

而在矿石周围，果然聚集着不少指甲盖大小、通体碧绿、翅膀闪烁着磷光的飞虫！它们被火把惊扰，嗡嗡地飞起，但似乎并不主动攻击人。

我小心地用木棍刮下一点发光矿石的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强烈的、带有腥气的刺激味直冲脑海！就是它！苔藓枯萎病中那未知毒素和金属腥气的来源！

“这是一种……被某种力量污染了的磷铁矿？”蕾娜也辨认着矿石，眉头紧锁，“这些飞虫……是以这种矿石为食，或者被其吸引？”

“很可能。”我沉声道，“它们的粪便或者身体上携带的矿石粉末，就是污染源！它们飞出水洞，污染了水源或直接落在苔藓上，带来了那种混合了矿物毒素和……很可能矿石本身蕴含的微弱死灵能量（也许来自矿脉深处的某种古代遗骸？）的侵蚀！”

源头找到了！但如何解决？

我看着洞壁上大片的发光矿石和飞舞的绿光虫，知道清除它们非一日之功，远水解不了近渴。岩苔村的苔田，等不了那么久。

“我们必须立刻试验‘解药’！”我对蕾娜说，同时收集了一些发光矿石的粉末和几只死去的绿光虫尸体。

回到村口，天色已近黄昏。我立刻投入工作。我没有按照常规方法去提炼或中和，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我将 赤焰草捣碎榨取的辛辣汁液、雷击菇研磨的焦黑粉末、高纯度烈酒 以及少量 硫磺粉 和最重要的—— 那种发光矿石的粉末 混合在一起！

“你……你还要加毒药进去？！”

旁边一个村民惊恐地叫道。连蕾娜的瞳孔也猛地收缩了一下。

“以毒攻毒，最重要的是‘相克’！”

我一边快速搅拌着那碗散发着刺鼻、辛辣、甚至带着点爆炸性气味的、颜色浑浊不堪的粘稠液体，一边解释，“我们要用的，不是温和的净化，而是 引爆！用更猛烈的、能同时针对能量和毒素的‘火药’，去炸开那种混合侵蚀的稳定结构！这些矿石粉末是关键，它能确保‘爆炸’发生在侵蚀的核心！”

这完全是我的疯狂猜想，没有任何先例可循。

我端着那碗“危险混合物”，来到一片被特意隔离出来的、约磨盘大小的严重病苔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莫里斯大师远远看着，摇头叹息。安娜紧紧抓着蕾娜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退后！”我低喝一声，然后用一个木勺，将粘稠的混合物均匀而快速地泼洒在那片病苔上。

嗤——！

一股浓密的、带着恶臭的白烟瞬间升起！病苔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噼啪”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剧烈燃烧、分解！那漆黑色的病斑区域，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邃，甚至开始碳化！但同时，那原本弥漫的、代表死灵能量的阴冷气息，似乎也被这剧烈的反应驱散了不少！

反应持续了十几秒，白烟散去。

那片被“处理”过的苔藓，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滩焦黑的、毫无生机的残渣。

失败了？村民们脸上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熄灭。

然而，我却没有灰心。我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那摊残渣与旁边未被处理的病苔的交界处。突然，我眼睛一亮！

“看这里！”我指着交界处，“被处理过的区域，侵蚀停止了！没有向健康区域蔓延！而且，你们感受一下，这里的‘阴冷’感是不是消失了？”

蕾娜立刻上前，仔细感知，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确实……死灵能量的残留消失了！虽然苔藓死了，但侵蚀被遏制在了这一小块区域！”

有效！

虽然代价是牺牲了被处理的苔藓，但它成功 阻断了侵蚀的蔓延，并清除了死灵能量！

“这……这太粗暴了！这等于是在用烧红的烙铁去烫伤口！”莫里斯大师忍不住说道，但语气中除了不赞同，也多了一丝惊异。

“对于已经腐烂的伤口，有时刮骨疗毒是唯一的选择。”

我站起身，看着蕾娜，眼中闪烁着光芒，“蕾娜小姐，这个方法无法拯救已经病入膏肓的苔藓，但它可以 阻止病害的扩散！我们可以用这东西，在健康苔藓和病苔之间，建立一道 隔离带！保住村子剩下的、尚且健康的苔田！同时，我们有了时间去彻底清理矿洞的污染源头！”

这是一个折中的、务实的方案。无法挽回所有损失，但能保住根基，争取时间。

蕾娜看着那摊焦黑的残渣，又看了看远处大片尚未被侵蚀的、代表着村子希望的绿色苔田，眼中闪烁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是选择代价高昂、希望渺茫的“拯救”，还是选择代价较小、能立刻止损的“隔离”？

片刻之后，她猛地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果决和明亮，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就按杰瑞的方法做！立刻组织人手，调配……嗯，这种‘隔离药剂’（她给了我制作的混合物一个临时的名字），在健康苔田外围建立隔离带！同时，组织狩猎队，准备清理矿洞的绿光虫和污染源！”

她选择了相信我的“土法子”，选择了一条更现实、更能立刻行动的道路。

“姐姐！”安娜似乎还想说什么。“够了，安娜！”蕾娜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打断她，“现在是行动的时候，不是犹豫的时候！”

安娜愣住了，委屈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杰瑞看着迅速动员起来的村民，看着蕾娜重新焕发神采指挥若定的身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的豪赌，赢了第一步。

夜幕彻底笼罩了岩苔村，但村子里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之前的死寂绝望形成了鲜明对比。

蕾娜的决断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迅速将人手分为两队：一队由熟悉地形的村民带领，负责按照我提供的粗劣配方（我口述，他们操作）大量熬制那刺鼻的“隔离药剂”，并开始在健康苔田外围紧急构建防火带一般的隔离区；另一队，则由她亲自率领，包括我在内，以及村里最精壮的猎手，准备进入矿洞，清剿绿光虫，并设法阻断污染源头。

莫里斯大师这次没有提出异议，他只是默默地准备了一些强效的驱虫粉和解毒剂分发给进入矿洞的人。

安娜则被蕾娜严令留在村里“协助”莫里斯大师和安抚村民，她虽然撅着嘴，但看着幽深恐怖的矿洞入口，终究没敢坚持。

再次进入矿洞，气氛比下午探查时更加紧张。

火把的光芒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布满幽绿矿石的洞壁上，扭曲变形，如同鬼魅。越往深处，绿光虫的数量越多，它们汇聚成一片片绿色的光云，嗡嗡声不绝于耳，虽然不主动攻击，但那密集的景象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用这个！”

我将提前准备好的、用硫磺、臭臭草和烈酒简单浸泡过的布条分发给众人，让大家缠在口鼻处，并涂抹在裸露的皮肤上。刺鼻的气味能一定程度上驱散飞虫。

我们小心翼翼地推进，用火把和涂抹了驱虫药剂的网兜清理挡路的虫群。

洞内的道路崎岖复杂，岔路众多，全靠老村长指派的向导引路。那股混合着金属腥气和腐朽的味道越来越浓。

终于，在穿过一个狭窄的甬道后，眼前豁然开朗，我们抵达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洞窟中央，是一个已经干涸大半的地下水池，池底和四周的岩壁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那种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矿石！而在矿石之上，趴伏着数以万计的绿光虫，它们聚集在一起，如同一片蠕动的、散发着邪异光芒的绿色地毯！洞窟的顶部，垂挂着许多半透明的、粘液构成的虫巢，里面隐约可见正在孵化的虫卵。

这里就是巢穴！污染的核心！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水池中央，似乎矗立着某种 人造的、古老的石质结构 的残骸，像是一个祭坛或者碑座的基座，上面刻满了模糊不清的、风格诡异的纹路。那些幽绿的矿石，正是以这个基座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生长！

“那是……什么东西？”

蕾娜握紧了手中的细剑，碧眸中充满了警惕。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自然形成的。”

我沉声道，“这些矿石和虫子的异变，很可能与它有关。”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受到了我们的入侵，那片“绿色地毯”猛然躁动起来！大量的绿光虫腾空而起，像一股绿色的旋风，朝着我们扑来！嗡嗡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

“防御！”

蕾娜厉声喝道，手中细剑瞬间出鞘，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剑风过处，前排的飞虫如同雨点般落下！她动作流畅而凌厉，显然实战经验极其丰富。

村民们也挥舞着火把和网兜，奋力扑打。

我则迅速将携带的、刺激性更强的驱虫粉撒向前方，暂时逼退了虫群的正面冲击。

但虫子的数量太多了，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我们淹没。

“必须毁掉虫巢和那个基座！”蕾娜一边挥剑，一边喊道，“杰瑞，有没有办法制造更大的动静，吸引或者驱散它们？”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洞壁上渗出的、带着油腻光泽的某种矿物渗出物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火！用火攻！”我喊道，“那些渗出的东西可能易燃！我们把虫子引到那边，然后用火把点燃！”

“太冒险了！可能会引起矿洞坍塌！”一个村民惊恐地喊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解决源头，村子就完了！”

蕾娜当机立断，“执行！”

我们一边抵挡虫子的攻击，一边艰难地向那片有矿物渗出的区域移动。虫群果然被我们吸引，紧紧跟随。

靠近那片区域后，蕾娜猛地将手中的火把投向那油腻的岩壁！

轰——！

一声闷响，火焰瞬间沿着矿物渗出物蔓延开来，形成了一道火墙！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绿色的虫群撞入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瞬间化为飞灰！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大火暂时阻挡了虫群的进攻，但也让洞内的温度急剧升高，空气变得稀薄，岩石被烧得噼啪作响，似乎真的有不稳的迹象。

“快！趁机摧毁虫巢和基座！”

蕾娜毫不停歇，身形如电，冲向洞顶，细剑精准地挑破一个个粘稠的虫巢，虫卵和粘液四溅。其他村民也鼓起勇气，用工具猛砸那个古老的石质基座。

我则抓紧时间，将身上携带的所有“隔离药剂”的原液，狠狠地泼洒在那些密集的幽绿矿石上！

嗤嗤嗤——！

更加剧烈的反应发生了！白烟滚滚，恶臭扑鼻，被药剂泼中的矿石迅速失去光泽，变得暗淡、碎裂！

就在我们奋力清剿时，洞顶开始有碎石落下。

“快撤！这里要塌了！”

向导惊恐地大喊。

“再坚持一下！”

蕾娜咬牙，剑光更快，最后一个虫巢被她挑落。那个石质基座也在村民的猛砸下，轰然碎裂了一角！

就在这时，基座碎裂处，一股浓郁的、肉眼可见的墨绿色气体猛地喷涌而出！

“小心毒气！”

我大喊，同时将最后一包强效驱虫粉撒向那团气体。

驱虫粉与气体接触，发出剧烈的“滋滋”声，互相湮灭，但仍有少量气体扩散开来。

离得近的两个村民吸入后，立刻剧烈咳嗽，脸色发青。

“撤退！”

蕾娜见状，果断下令。

我们搀扶着中毒的村民，沿着来路拼命向外冲。身后，矿洞的坍塌声越来越响，碎石如雨落下。

当我们一行人狼狈不堪地冲出矿洞入口，滚倒在地，大口喘息时，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洞口被塌方的岩石彻底封死！

月光下，我们互相看着对方被烟熏火燎、沾满虫尸和灰尘的狼狈模样，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成……成功了吗？”一个村民颤声问道。

我看向被封死的洞口，又感受了一下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似乎减弱了许多，点了点头：“巢穴和大部分污染源应该被毁掉了。剩下的，就是靠时间和‘隔离药剂’慢慢净化土地了。”

岩苔村的危机，终于看到了解决的曙光。

回到村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隔离带的建立初见成效，病害的蔓延被有效遏制。莫里斯大师立刻对中毒的村民进行救治，幸好吸入不多，并无生命危险。

蕾娜不顾疲惫，亲自巡视了隔离带，确认了效果。当她回到村中央的空地时，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这一次，她的眼神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了最初的审视和疏离，没有了困境中的焦灼和无奈。那碧绿的眼眸中，是一种 沉淀下来的、带着郑重意味的认可。

“杰瑞，”

她的声音依旧清亮，却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距离感，“这次，岩苔村能保住根基，你功不可没。你的方法……虽然冒险，但有效。”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坦然说道：“我承认，我之前对你的那些‘土方子’有所保留，甚至……有些轻视。但这次，你让我看到了在规则和常理之外，还有一种源于生存本能和无数代经验积累的、更加灵活和坚韧的力量。”

这是蕾娜，这位骄傲的城主长女，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肯定我的价值和能力。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只是微微躬身：“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蕾娜小姐。岩苔村的村民和他们世代传承的智慧，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

就在这时，安娜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甜美而略带疲惫的笑容：“姐姐，杰瑞先生，你们辛苦了，喝点水吧。” 她将水杯递给蕾娜，又看向我，湛蓝的眼睛弯起，“杰瑞先生真是厉害呢，连莫里斯大师都束手无策的难题，竟然真的被你找到了办法。”

她的语气真诚，笑容无瑕，仿佛之前所有的质疑和不耐都从未存在过。

蕾娜接过水杯，对安娜点了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我看着这对性格迥异的姐妹，心中明了。岩苔村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