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被锁住的红点,还在跳。
一下,又一下,稳得不像邪祟残魂,倒像是埋进土里还能发芽的种子。沈照盯着它,眼皮不受控地抽了一下。她刚想抬手去抹眼角渗出的血丝,肩胛骨旧伤突然一麻——探阴棒插着的地方,血顺着木杆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一小滩。
“不对。”她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它在学人的心跳。”
闻人烬盘坐在原地,鞭子缠臂,呼吸平稳。可她胸口起伏的节奏,竟和那红点的搏动完全一致。陈九黎察觉到异样,猛地扭头看她,又扫了一眼空中悬浮的七针阵眼。金光未散,但光柱底部已经开始泛灰,像被雾气裹住了根。
“你在听?”他问沈照。
“不是听。”她咬破指尖,迅速在闻人烬心口画了个符,“是它自己送上门来的信号。”
笔落刹那,闻人烬身体一震,睫毛狂颤,右手猛地抽搐,差点把鞭子甩出去。
“醒着就别装睡。”沈照冷声说,“它借你的命在活。”
闻人烬睁眼,瞳孔缩成一线:“谁?”
“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她顿了顿,嗓音发干:“祠堂……有人割我的手腕,念咒。还有个背影,拿着鞭子走过去,身上全是金纹。”
陈九黎眼神一沉。
沈照没再追问,而是将探阴棒从肩胛拔出,血线拉长半寸才断开。她反手把木棒狠狠戳进闻人烬身前地面,符纸灰混着血,在泥上勾出一道闭合圆环。
“断联。”她说完,抬脚踩实。
闻人烬闷哼一声,额头冒汗,心跳骤然紊乱。那红点也跟着抖了几下,光芒微弱了一瞬。
“行了。”沈照喘了口气,靠回断柱,“现在它只能靠自己撑着。”
陈九黎低头看脚下裂纹。黑气正从缝隙往外爬,贴着石面像藤蔓一样朝三人脚踝卷来。他抬起伞尖,轻轻敲了三下地。
啪、啪、啪。
银针自袖中飞出,钉入祭坛七角,与骨针遥相呼应。他双手结印,掌心向下压去,口中吐出一个字:“定!”
金光猛然炸开,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整片夜空被撕开一道口子,月色碎成片片银屑,洒在血池之上。远处山峦震动,鸟群惊飞,整座城仿佛都在这道光下颤抖了一下。
“成了?”闻人烬抬头。
“刚开始。”陈九黎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双印再度催力。他忽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要炸开——前世记忆的碎片,像被人强行塞进生锈的齿轮里,咔哒作响。
画面闪现:
三十年前,雪夜。
他站在祭坛中央,七枚骨针浮空,每根都连着一道金光。那是他的道行,是他自愿剥离的修为。一个女人跪在他身后,披着红嫁衣,脸却惨白如纸。
“你真的要这么做?”她问。
他没回头:“此身可灭,天命不囚。”
针落,光散,天地静默。
记忆戛然而止,陈九黎踉跄一步,扶住一根残柱才没倒下。额角青筋暴起,左眼金纹扩散至整个眼球,灼得生疼。
“看见什么了?”沈照问。
“我封针那天的事。”他咧了咧嘴,带出血沫,“原来不是为了镇压魍魉……是为了改命。”
“改谁的命?”闻人烬皱眉。
“所有人的。”他抬头,望向光柱顶端,“这阵法,从来就不是杀招。是逆轮之途。”
沈照沉默片刻,忽然扯开衣领,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纸。上面全是她用朱砂写的盲文,密密麻麻,像某种古老契约。她蘸了点血,在纸角添了两个字:逆轮。
火折子一划,纸燃起来。
灰烬被风卷着,飘进光柱。瞬间,整根光柱剧烈震颤,颜色由金转赤,又由赤返纯白,最后竟透出一丝淡淡的青意。
“天道有隙。”沈照低声说,“我们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陈九黎笑了:“好啊,那就让它裂得更大点。”
他撕开胸前残布,露出心口。七道旧疤横贯胸膛,此刻正缓缓流转金光,彼此连接,形成一道前所未见的纹路——似符非符,似脉非脉,像是把命运本身刻进了皮肉。
“这才是真正的道纹。”他说。
闻人烬看着那图案,忽然想起什么:“你之前画在鞭子上的纹,少了一截。”
“因为那时候我没资格画全。”陈九黎伸手,掌心贴地,“但现在,阵成了,命该改了。”
他双掌猛然上提,喝声如雷:“我不是要破你,我是要改这天命!”
道纹冲天而起,撞入光柱。
轰——
苍穹裂开一道横贯千里的金色裂痕,云层翻涌如沸水,远处雷声滚滚而来,却又不像雷,倒像是某种巨兽在天外咆哮。整座祭坛开始发光,每一块石头都映出道纹的影子,连血池都变成了透明的琉璃色。
空中,那颗红点终于变了形。
魍魉的轮廓一点点浮现出来,不再是扭曲鬼相,而是个穿着古袍的男人,面容模糊,却带着讥笑。
“你以为这是胜利?”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这道纹……本就是我留给你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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