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碎纸桶刮地声割裂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林薇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回工位,肋下和肩胛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钎在反复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冷汗黏腻地浸透后背廉价的化纤衬衫,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她重重跌坐在椅子上,枯槁的身体因脱力和剧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办公区里,键盘敲击声小心翼翼地重新响起,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窥视意味,比之前的死寂更令人窒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粘在背上的目光——Amy毫不掩饰的鄙夷,同事们闪烁的探究,还有玻璃门后张莉办公室方向那道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视线。
“嘶……” 她试图调整一下坐姿,好让肋下那处被金属支架狠狠撞到的位置稍微缓解一点压力,动作却猛地牵扯到肩胛骨那道狰狞的旧伤。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瞬间窜上脑门,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涌上浓重的铁锈味。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才将那声痛哼压了回去,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尚未愈合的月牙形伤口。
桌上,那堆被张莉摔得乱七八糟的东南亚子公司数据文件,如同无声的嘲讽。
不能倒在这里。
林薇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剧痛。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抓住一份文件。视线却有些模糊,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粗糙的纸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甩了甩头,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血丝,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枯燥的数字和报表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个数据,一个数据地核对。
时间在痛楚的煎熬里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次抬手翻页,每一次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字符,都像在经受一场酷刑。肋下那片闷痛如同永不熄灭的烙铁,肩胛骨旧伤的撕裂感则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反复穿刺。冷汗从未停止,浸湿了额发,在苍白枯槁的脸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熬到下班铃响,如同听到天籁。
林薇几乎是扶着桌子才勉强站起身。眩晕感猛地袭来,她眼前一黑,慌忙撑住隔板,才没让自己再次摔倒。周围同事早已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离开,投向她的目光带着解脱般的疏离。Amy挎着崭新的小包,高跟鞋踩得清脆,经过她工位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没人等她,也没人看她一眼。
她拖着如同灌了水泥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出云顶资本那栋冰冷的玻璃大厦。深水埗的喧嚣混杂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与中环的浮华冰冷判若两个世界。晚高峰的地铁站如同沙丁鱼罐头,人潮汹涌。她被裹挟着往前,每一次推搡、每一次急停,都精准地撞击在她最痛的伤处。
“挤什么挤!没长眼睛啊!” 一个壮汉不耐烦地用手肘顶开挡路的人,粗壮的手肘不偏不倚,狠狠撞在林薇的肋下!
“唔!” 剧痛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林薇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差点扑倒在前面的乘客身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内里的衣衫,她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痛呼出声,枯槁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周围投来几道嫌恶或漠然的目光,没人停留。
她弓着腰,像一只受伤的虾米,在拥挤的车厢里艰难地寻找一个能稍微依靠的角落。每一次地铁的启动、刹车、转弯,对她脆弱的身体都是一场折磨。脚踝处传来清晰的、尖锐的刺痛——那是刚才被推搡时扭到的。她低头看去,廉价高跟鞋的细带深深勒进红肿的皮肤里,磨破了皮,渗出血丝。
终于捱到深水埗站。
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爬上那栋散发着霉味的旧楼,通往三楼的狭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脚踝的剧痛让她不得不扶着肮脏斑驳的墙壁借力,每一次抬腿都牵扯着肋下和肩胛的伤口。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推开劏房那扇薄薄的、布满裂纹的木门,霉味和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反手落锁,挂上那根自制的简陋插销,林薇背靠着门板,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地上。
黑暗粘稠如墨。
她急促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滚落,混着灰尘粘在皮肤上,狼狈不堪。肋下、肩胛、脚踝…全身无处不痛。她从破旧的帆布袋里摸索出一个几乎见底的小塑料药瓶,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霓虹灯光,倒出最后两片白色的止痛药。没有水,她直接干咽了下去,药片粗糙地刮过灼痛的喉咙。
药效需要时间。她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微微发抖。目光落在自己脚上那双勒出血痕的廉价高跟鞋上,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
第二天清晨,林薇拖着依旧疲惫疼痛的身体,却比平时更早一些抵达办公室。外勤组还空无一人。她走到自己那个堆满杂物和文件的角落工位,没有开电脑,而是蹲下身。桌下靠墙的位置,堆放着几个废弃的硬纸箱,里面塞满了过期文件和杂物,落满了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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