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整整三十个日夜。
在山腹石室这片与世隔绝、唯有萤石幽光与冰冷玉璧相伴的诡异空间里,时间仿佛失去了固有的流速,变得粘稠而混沌。对于沉浸其中的武林群豪而言,这三十天并非简单的时光流逝,而是一场灵魂被强行剥离、又投入武学熔炉的剧烈锻造。
当龙岛主那标志性的赤红身影与木岛主那冰冷的蓝色轮廓,再次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石室群入口的阴影中时,他们带来的“一月之期已满”的消息,仿佛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只激起了微不足道的涟漪。
大多数人的反应是迟缓而麻木的。
一位昆仑派弟子正对着一面刻满繁复步法的玉璧,双脚无意识地踩踏着玄奥的方位,身形歪斜,眼神发直,对龙岛主的话语恍若未闻。
角落里,一名丐帮八袋长老蜷缩着,双手十指扭曲成爪状,在空中反复抓挠,嘶哑地念叨着玉璧上某种爪功的运气口诀,嘴角甚至流下了一丝浑浊的涎水而不自知。
更多的人则是保持着仰头凝视玉璧的姿态,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唯有眼珠在疯狂转动,试图消化那浩瀚如海的武学信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体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燃烧后的焦躁气息。
“诸位,” 龙岛主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不高,却精准地穿透了那层武学痴迷形成的屏障,传入每个人的意识深处,“约定之期已至。若有欲返回中原者,港口船只已备,盘缠奉上,绝不阻拦,即刻便可启程。”
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的是近乎荒诞而统一的拒绝浪潮。
“回中原?哈哈哈哈!” 一个原本性格沉稳的华山派长老此刻却状若疯癫,指着玉璧狂笑,“回那俗世作甚?看凡人争名逐利?哪有这窥探天道之机来得痛快!老夫感觉紫霞神功的瓶颈已裂,突破在即!此时离去,无异于自斩道途!”
“龙岛主!木岛主!恳请让我等留下!” 一个点苍派的年轻弟子噗通一声跪下,脸上是近乎虔诚的狂热,“弟子资质鲁钝,一月来仅得皮毛,但已觉脱胎换骨!中原江湖,不过蝇营狗苟之地,唯有此地,方是武道圣地!弟子愿终身侍奉左右,只求常伴玉璧!”
“对对对!留下!我们必须留下!” 人群躁动起来,七嘴八舌,声音中充满了对离开的恐惧和对留下继续参悟的极度渴望。武学的魔力,已经如同最烈性的毒药,侵蚀了他们的理智与判断。
就连一向以佛法定力着称的少林妙谛大师,此刻也面露极大的挣扎。他手中念珠捻动得飞快,显示出内心的极不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阿弥陀佛。龙施主,木施主。老衲……惭愧。这玉璧所载,虽非纯粹佛门典籍,然其中关于‘缘起性空’、‘无我相人相’之阐述,其精微深刻之处,竟…竟似直指我佛门某些悬而未决之义理核心。老衲修行数十载,自问心若磐石,然于此壁前,却感…感心神摇曳,疑惑丛生。若不能在此勘破迷障,恐…恐佛法修为将止步于此,甚至滋生心魔。故而…老衲恳请,暂留些时日,以明心见性。”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艰难,显然内心经历了巨大的冲突,但最终,对“道”的追求压倒了对未知危险的警惕。
武当愚茶道长亦是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奈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迷。他对着龙木二位岛主拱了拱手,目光却依旧不由自主地瞟向那面阐述“无招剑意”的玉璧,沉声道:“贫道……亦有所惑,需借此壁静思。武当…暂不回了。” 太极的圆融,在此刻似乎也未能完全护住他的道心。
洪七公与欧阳锋站在人群边缘,两人是这片狂热海洋中仅存的孤岛。
洪七公强行将目光从那一招招蕴含自然伟力的掌法图示上撕开,体内那因推演而微微沸腾的内力被他以莫大毅力缓缓压下。他喉咙有些发干,那腊八粥与玉璧结合产生的诱惑力,远超他的预估。
欧阳锋则脸色阴沉如水,他袖中的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那些逆转气血、错乱阴阳的法门,对他这种追求力量极致的人而言,吸引力是致命的。但他西毒的骄傲与百年阅历形成的直觉,都在疯狂警告他——这力量有毒!这玉璧是陷阱!
他们本已暗中商议,借此机会率先离开,将侠客岛的诡异公诸于众,联合中原力量再从长计议。然而,眼前这一幕,让他们的心沉到了谷底。
无一人愿走!
放眼望去,无论是德高望重的澄觉、愚茶,还是各派精英、年轻俊杰,全都如同被蛛网粘住的飞虫,深陷于武学的迷梦之中,难以自拔。如果他们此刻提出离开,不仅会立刻成为所有“沉迷者”的异类,更会彻底暴露自己,引来龙木二人毫不留情的打击。更重要的是,将澄觉、愚茶等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独自留在这魔窟,他们于心何安?未来若真有大变,中原武林将元气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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