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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城，内务府深处。
赵无恤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四象星图前，星图上光影流转，代表各方势力的光点明灭不定。
方才曹公公从四象之心传回消息，传送殿已布下天罗地网，但他心中那股不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
“金丹斩合体……域外而来……手段莫测……”
他反复咀嚼着关于陆凡的寥寥信息，眼神越来越冷，“此等存在，已非寻常凶徒可比。
其成长速度、行事风格，皆超出常理，宛若……天外魔头！”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并且迅速扎根壮大。
将陆凡简单定义为“凶徒”，即便冠以“洞墟级威胁”，似乎仍不足以形容其潜在的毁灭性。
必须将其彻底钉死在所有修行者的对立面，才能凝聚整个四象星的力量，在其真正成长为心腹大患之前，将其扼杀！
“不能再以常理论之了……”
赵无恤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此獠，当为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四字一出，连他自己都感到心神一凛。
在四象星的古老传说中，那是来自星空彼岸、以毁灭世界为乐的极致邪恶存在，是全体修行者不死不休的公敌！
将这个名号扣在陆凡头上，意味着将不再有任何转圜余地，意味着举世皆敌！
他立刻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出现在悬空玉京最核心的禁地四象通天塔的底层入口前。
通天塔高耸入云，塔身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法则光辉，威严、古老、浩瀚。
即便是赵无恤这等身份，未经通传亦不得擅入。
他取出一枚雕刻着九爪青龙的紫金令牌，沉声道：“内务府赵无恤，有十万火急、关乎四象星存亡之要事，求见塔主及诸位守塔长老！”
令牌光芒一闪，塔基一处门户悄然洞开。
赵无恤深吸一口气，快步而入。
塔内不算是寻常殿宇，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幻境，无数星辰按照玄奥轨迹运行。
三位身着朴素麻衣、气息宛若深渊的老者，呈三角之势盘坐在虚空之中，他们是四象通天塔的当代守塔人，地位超然，连皇帝见了也要礼敬三分。
“无恤，何事如此惊慌，竟要动用青龙令直接闯塔？”居中那位面容古拙、双眼仿佛蕴含宇宙生灭的老者缓缓开口，他是大塔主。
赵无恤躬身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将高贤被杀、留影玉简内容、九天飘渺阁推衍结果以及自己对陆凡的判断，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陈述了一遍。
“……三位塔主，此子陆凡，绝非我四象星本土修士，其跟脚、手段、心性，皆与古籍记载中的域外天魔特征高度吻合！金丹逆斩合体，此等悖逆天道之行，唯有窃取世界本源、扭曲规则的天魔方能为之！他如今正逃往白虎域，若让其与魔族勾结，或是在魔族之地站稳脚跟，后果不堪设想！届时恐非我一域之祸，而是整个四象星的浩劫！”
赵无恤语气沉痛而激昂：“为防微杜渐，晚辈恳请三位塔主，启动通天塔最高权限，向四象星所有区域发布天字诛魔令，将此獠定为不可控的域外天魔，将其形貌、气息特征公之于众，令四族共讨之！唯有举全球之力，方能在此魔成长起来之前，将其彻底铲除！”
三位守塔长老沉默不语，但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星空幻境中显现出的、关于陆凡战斗的影像片段。
尤其是最后那漠视一切、碾碎神魂的冰冷眼神，让三位见惯风浪的古老存在，眉头都微微蹙起。
他们能感受到赵无恤话语中的急切，甚至是一丝……恐惧。
更能感受到那个名为陆凡的年轻人身上，那种与整个四象星修行体系格格不入的诡异气息。
良久，大塔主缓缓睁开双眼，眼中似有星河轮转：“此子……确有古怪。
其力量本质，隐含一丝超脱此方天地的韵味……虽未必真是古籍中所言天魔，但其存在本身，已对四象星现有秩序构成颠覆性威胁。”
他看向另外两位塔主，两人微微颔首，显然达成了共识。
“也罢。”
大塔主声音恢弘，响彻整片星空幻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便依你所请，启动寰宇传讯大阵，以四象通天塔之名，颁布天字诛魔令！”
话音落下，三位守塔长老同时手掐玄奥法印，磅礴如海的灵力注入脚下的星空大阵。
嗡！
整座四象通天塔，从塔基到塔尖，猛地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辉，一道无形的波动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瞬间穿透空间，席卷向四块大陆以及中央的四象之心！
这一刻，无论是在青龙域玉京平原修炼的修士，在白虎域魔都厮杀的魔族，在朱雀域丛林祭祀的妖族，还是在玄武域冰原狩猎的兽族，所有达到一定修为境界的生灵，脑海中都如同惊雷炸响，强制浮现出一段清晰的信息流：
【四象星最高警戒！天字诛魔令！】
【目标：陆凡】
【身份定性：不可控的域外天魔】
【特征：青年男性，青衫，容貌极俊，惯用金色剑气与无形阵道，表面修为金丹巅峰，实际战力疑似洞墟级乃至更高，极度危险！】
【罪行：屠戮生灵，覆灭宗门，挑衅秩序，其存在本身对四象星构成终极威胁！】
【格杀令：凡四象星生灵，见之格杀勿论！提供确切线索者，重赏！成功诛杀者，可得四象议会共同赐予的成道契机与无尽资源！】
【附：目标影像】
这突如其来的“广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在整个四象星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荡！
青龙域，各方势力哗然，无数修士飞上天空，议论纷纷，难以置信。
“域外天魔？真的存在这种东西？”
“金丹斩合体？这……这怎么可能？”
“四象通天塔亲自发布诛魔令！多少年没有过了！”
白虎域，魔气森然的殿堂中，有魔尊狞笑：“域外天魔？有意思！看来青龙域那帮伪君子惹上大麻烦了！”
“传令下去，留意此人！若能擒获，或可窥得域外之秘！”
朱雀域，妖气冲天的古木树冠上，妖王目光闪烁：“天魔临世？祸福难料……吩咐儿郎们，静观其变，但若遇此子，不可轻易为敌。”
妖兽的直觉让它感到一丝不安。
玄武域，冰堡之中，兽族酋长捶打着胸膛：“强大的猎物！值得一战！”
但也有智慧的萨满露出忧色：“搅动四象风云者，非比寻常。”
四象之心，各个传送殿附近，更是瞬间炸锅。
所有修士都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东极传送殿内，曹公公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脸上露出震惊与一丝狂热：“天字诛魔令！哈哈哈！好！太好了！陆凡小儿，这下你真是插翅难逃了！”
他尖声下令：“都听到了吗？此獠乃域外天魔！给咱家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
赵无恤独自坐在内务府最深处的密室中，面前悬浮的光幕上，关于陆凡的信息一遍又一遍地滚动播放。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高贤被碾杀的画面，陆凡那冰冷睥睨的眼神，以及其展现出的完全不合常理的实力，如同梦魇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域外天魔”的定性已经发出，举世皆敌的格局初步形成，但他内心深处那股不安并未消散。
此子太过诡异，不能以常理揣度，必须找到更多能制约他的筹码。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信息中看似不起眼的一行：“与散修张氏爷孙相识，因其孙女张小渔身负隐灵根，被李逍遥看中收徒，故有交集。”
“张小渔……”赵无恤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手指一点，光幕上关于张小渔和张老爹的信息被特意放大、提取出来。
信息很简略，只提及陆凡在悬圃城与他们相识，并因张小渔之故与青要山有了牵扯。
“李逍遥……酒剑仙……”赵无恤的眉头皱得更紧。
这个合体后期的老怪物，是青要山最不稳定的因素，亦正亦邪，修为高深，连皇朝都不愿轻易招惹。
有他明着庇护那丫头，直接上青要山拿人，无异于捅马蜂窝，不仅会逼反青要山，更会立刻将李逍遥这个疯子推到皇朝的对立面，得不偿失。
不能明着动，但……可以暗中来。
一抹阴冷的算计浮上赵无恤的嘴角。
他唤来心腹，低声吩咐道：“传令给我们在四象议会的人，下一次例会，提出动议：鉴于域外天魔陆凡威胁等级已至天字，凡与其有密切关联者，均需接受四象议会特别调查组的质询与监控，以防天魔手段蛊惑或潜伏。
动议不必点名青要山，但范围要框定到所有近期与目标有过直接接触的个人及所属势力。”
“是，大总管。”心腹领命，迟疑道，“那青要山若抗辩？”
“抗辩？”赵无恤冷笑一声，“他们最好抗辩。
只要动议通过，就有了大义名分。
届时，派去调查的人选，可由我们主导。
不需要真的对那小丫头做什么，只需时不时地去问候一下，让她和青要山的那几位，时刻记得他们山上还留着陆凡的这份人情。”
他要让这份“人情”，变成悬在青要山头顶的一柄利剑，让玉衡真人等人寝食难安，让李逍遥不胜其烦。
更要让这个消息，通过某种渠道，传到可能还在白虎域潜行的陆凡耳中。
“此外，”赵无恤补充道，眼神幽深，“让我们安插在青要山附近城镇的暗桩，散些消息出去。
就说那张小渔，乃是天魔陆凡在青龙域留下的唯一牵挂，是祸乱之源……记住，要做得自然，像是底层修士间的流言蜚语，与我皇朝无关。”
他要让张小渔和她的爷爷，即使在青要山的庇护下，也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让青要山内部因此产生分歧，让那些原本可能对陆凡心存感激的长老，开始权衡收留这爷孙俩的代价。
这份陆凡留下的“人情”，他要将其变成一道枷锁，既锁住青要山可能萌生的异动，也试图锁住陆凡那看似无所顾忌的脚步。
哪怕只能让那魔头有片刻的分心，在未来的围剿中，或许就是致命的破绽。
“陆凡……你能为了他们怒而斩合体，那这份牵挂，又会让你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赵无恤望着光幕上陆凡的影像，喃喃自语，密室内烛火摇曳，映得他脸色明灭不定。
青要山，客舍小院。
张小渔正按照李逍遥传授的法门刻苦修炼，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一种被无形目光窥视的感觉萦绕心头。
她睁开眼，看向山下玉京平原的方向，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
李逍遥躺在房檐上，灌了一口酒，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玉京城，嗤笑一声：“哼，魑魅魍魉的手段……小子，你这人情债，可是欠得有点烫手啊。”
四象通天塔颁布的“天字诛魔令”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四象星都为之沸腾。
然而，相较于其他地域或震惊、或好奇、或贪婪的反应，青龙域玉京平原，特别是青要山及其周边，气氛却骤然变得凝重而压抑。
一种无形的、名为“合法调查”的大网，正以玉京城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撒开。
首先感受到这股寒意的，绝非身在青要山主峰受核心庇护的张小渔，而是被她安置在山门外围一座清幽别院中的爷爷，张老爹。
这日清晨，张老爹如往常一样，提着鸟笼，准备到院外的青石小径上遛弯，呼吸一下山间灵气。
他刚推开院门，脚步便是一顿。
只见三名身着镇守司低级官服、面色刻板的修士，正肃立在不远处。
为首一人上前一步，亮出一枚刻有“查”字的玉牌，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老人家，奉四象议会联合调查令，凡与天字诛魔令目标陆凡有过接触者，均需配合例行问询。
请随我等前往山下驿馆，登记备案。”
张老爹一辈子老实巴交，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尤其是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灵压，顿时脸色发白，手脚冰凉，鸟笼子都差点脱手。
“几……几位官爷……小老儿……我……”他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
“爷爷！”
一道青光闪过，张小渔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院门口，她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张老爹，将其护在身后，俏脸含霜，怒视着那三名镇守司修士：“你们想干什么？我爷爷只是普通人，与陆大哥相识不过数日，什么都不知道！”
那为首的修士面无表情，依旧举着玉牌：“张姑娘，此乃四象议会法令，非我等私意。
令祖虽为凡人，但既与天魔有所牵连，按律需接受调查，厘清关系，此乃程序，亦是保护，以免被天魔邪术蛊惑而不自知。
还请行个方便，莫要让我等难做。”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将“依法办事”挂在嘴边，但那眼神中的冷漠和隐隐的逼迫之意，却毫不掩饰。
“你们……”
张小渔气得浑身发抖，她如今已非吴下阿蒙，能清晰感受到这几人修为不过筑基，但背后代表的却是青龙皇朝和四象议会的庞然大物。
这种以“规矩”压人的方式，比直接的刀剑更让人憋闷。
“小渔，算了。”
张老爹颤巍巍地拉住孙女的胳膊，浑浊的眼里满是恐惧，却强自镇定，“官爷……官爷也是奉命行事，爷爷就去登个记，说清楚就好，说清楚就好……”
他知道孙女儿如今是仙师弟子，前途无量，不能因为自己这个老头子，得罪了官家，给青要山和她的师父惹麻烦。
最终，在张小渔愤怒却又无奈的目光中，张老爹被那三名镇守司修士“请”下了山。
所谓的“登记备案”，足足耗费了大半天时间，反复询问与陆凡相识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包括陆凡喜欢吃什么、说过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期间，各种暗示、恐吓、精神施压，让本就胆小的张老爹回来后就病倒了，接连几日精神恍惚，夜里常从噩梦中惊醒。
这仅仅是个开始。
很快，关于“散修老张头被天魔蛊惑，遭镇守司调查”的风声，就在青要山外围弟子和依附的凡人城镇中悄然传开。
人们看张老爹和张小渔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畏惧、疏远，甚至隐隐的排斥。
紧接着，悬圃城那边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皇朝的力量，这一次说不上是是以刀兵相见，而是以“法理”和“规矩”为刃，悄无声息地切入悬圃城的每一个角落。
城主府内，新城主岳红翎面色凝重地看着面前一份盖着内务府与镇守司大印的公文。
公文措辞严谨，以“协查域外天魔关联人员，确保地方安宁”为由，宣布向悬圃城派驻一支由皇朝直接指挥的“协防稽查使”队伍。
名义上是协助城主府维持秩序，实则每个成员都是监视者的眼睛。
她这位由陆凡钦点的新城主，每一步决策，每一次会客，甚至府库的每一笔收支，都暴露在无形的注视下。
她试图以城主权限据理力争，得到的永远是对方彬彬有礼却不容置疑的回复：“此乃四象议会共识，岳城主，请以大局为重。”
三大家族的处境更为微妙。
赵家商会所有涉及跨域的大宗交易，都被增加了数道核查程序，一队青衣稽查吏常驻赵家最大的货栈，美其名曰“保障贸易安全，防止天魔物资流通”，实则让赵家的生意几乎陷入停滞。
赵无涯每次出门，都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气机锁定，昔日称兄道弟的各方势力代表，如今避之唯恐不及。
烈家的炼器工坊外，多了几个终日徘徊的陌生面孔，任何一批运入运出的矿石、灵材，都要接受反复盘问和记录。
烈山岁暴跳如雷，却无法向这些手持“合法文书”的皇朝吏员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生意大受影响。
柳家丹坊的情况稍好，但所有丹药的售卖记录被要求强制备份上交，任何一批丹药若流向不明，都会引来严厉质询。
柳云瑶敏锐地察觉到，一些长期合作的中小宗门，开始以各种理由减少甚至取消了订单。
就连云下坊市的普通修士和凡人，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酒肆茶楼里，多了许多沉默的食客，他们眼神锐利，耳朵似乎总竖着。
人们交谈时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生怕一句无心之语被曲解为与“天魔”有染。
曾经热闹的坊市，虽然人流依旧，却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压抑的寂静。
一种“隔墙有耳”、“举头有眼”的恐慌感，如同瘟疫般在悬圃城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