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3月的北平,残冬的寒意还没完全褪去,娄氏轧钢厂的车间里却早已热气蒸腾。
炼钢炉的火焰映红了工人们的脸,机床的轰鸣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钢花飞溅落在地上,瞬间凝成青黑色的铁屑。
自从去年北平解放,轧钢厂回到人民手中,厂长娄振华就带着工人们没日没夜地赶工,想把战乱耽误的生产补回来,车间里的机器大多是早年留下的旧设备,虽经检修,却仍藏着看不见的隐患。
贾有德穿着沾满油污的蓝布工装,正蹲在一台立式钻床前忙活。
他手里握着卡尺,仔细测量着刚加工好的零件,额头上渗着汗,时不时用袖子擦一把。
自从1944年跟着日本人学钳工,这门手艺就成了他养家的饭碗,解放后留在轧钢厂当技工,每月能挣几十块钱,够养活家里的贾张氏和刚满16岁的贾东旭,日子虽不富裕,却也算安稳。
“有德,歇会儿喝口水!”旁边的工友老王递过来一个搪瓷缸,“这老钻床都快散架了,你可得当心点,昨天我用的时候,主轴都晃得厉害。”
贾有德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笑着摇头:“没事,我跟它打交道好几年了,摸清脾气了。这批零件急着用,等赶完这拨再说。”他说着,重新俯下身,脚踩下钻床的开关,电机嗡嗡作响,钻头缓缓落下,对着零件钻去。
突然,“咔嗒”一声脆响,钻床的主轴突然松动,高速旋转的钻头带着零件猛地甩了出来,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径直撞向贾有德的胸口。
“啊!”贾有德闷哼一声,身体向后倒去,胸口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工装。工友们惊呼着围过来,老王赶紧关掉机器,伸手探他的鼻息,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刚才那一下,正好撞在要害上,人已经没气了。
消息传到厂长娄振华耳朵里时,他正在办公室看生产报表。
听到“贾有德出事了”,他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起身就往车间跑。
冲进车间,看到躺在地上的贾有德,还有围着的工友们通红的眼睛,娄振华的心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解放后厂里一直强调安全生产,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大事。
“先把人抬到医务室,找块干净的布盖上。”娄振华强压着心里的难受,对着身边的秘书吩咐,“立刻通知工会,还有贾有德的家属,我亲自去跟他们说。另外,让人把那台钻床封了,明天就找师傅来检修,所有旧设备都得重新排查,绝不能再出这种事!”
当天下午,娄振华带着工会主席,提着一袋面粉和两瓶菜籽油,来到了四合院。
贾张氏刚听到消息,正坐在院里哭天抢地,看到娄振华进来,一下子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就骂:“都是你们厂的破机器!害死了我的有德!我家以后可怎么活啊!”
娄振华没有躲开,任由她抓着,语气沉重:“贾大嫂,对不起,是我们厂的设备没检修好,让有德送了命,这是我们的责任。”
他示意工会主席把一个厚厚的信封递过去,“这里面是600万人民币(第一代),是厂里给的抚恤金,按规定,技工工伤去世,补发12个月工资,这600万,比规定多了不少,您拿着,先给有德办后事。”
贾张氏捏着信封,里面的纸币厚厚的,她知道600万不是小数——当时一斤面粉才几百块,一块大洋能换几万块,这600万够家里吃用好一阵子。
可想到再也见不到丈夫,她又忍不住哭起来:“钱再多,也换不回我的有德啊……”
就在贾张氏哭个不停的时候,贾东旭从外面回来了。
他刚在胡同口的煤场帮工,听到父亲出事的消息,一路跑回来,脸上还沾着煤屑,眼睛通红,却没像母亲那样哭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面粉和菜籽油,嘴唇抿得紧紧的。
娄振华看着眼前这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心里叹了口气——贾东旭他认识,偶尔会来厂里给贾有德送午饭,是个老实懂事的孩子。
“东旭,”娄振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不在了,家里的担子就落在你身上了。厂里商量了一下,想让你顶你爹的缺,来轧钢厂当学徒工,跟着老技工学钳工,每月能挣20万工资,虽然不多,但能帮衬家里,你愿意吗?”
贾东旭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他早就想跟父亲学手艺,可父亲总说他还小,让他再读两年书。
现在能去轧钢厂当学徒,既能挣钱养家,也能接着父亲的手艺往下传,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可贾张氏听到这话,却突然停住哭,指着娄振华喊:“不行!我儿子还小,不能去你们那破厂!万一再出事怎么办?你们得再赔我钱!”她说着,就要去抢娄振华手里的报表,想接着闹。
“娘!你别闹了!”贾东旭一把拉住母亲,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爹没了,家里就剩咱们俩,我不去上班,谁挣钱养活你?这600万总有花完的时候,我当了学徒,每月有工资,咱们才能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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