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山盘山公路上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如同一个被骤然按下的暂停键,其血腥与喧嚣被迅速剥离,转化为救护车凄厉的鸣笛、医院走廊里匆忙杂沓的脚步声以及消毒水那冰冷刺鼻的气味。雨,依旧在下,但已从山间的狂暴变成了城市夜空中无尽无休的、沉闷的淅沥,敲打着医院病房的窗玻璃,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绪不宁的声响。
江州市人民医院,灯火通明,在这雨夜中像一座孤岛,收容着伤痛与恐惧。急诊室里经过一番紧张的检查和处理,苏晨被确认暂无生命危险,这让所有揪着心的人——肖霄、李卫东、王大锤,以及闻讯赶来的周老板——都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
她额角的伤口进行了清创缝合,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因为剧烈的撞击导致了中度脑震荡,需要绝对静卧观察。失血、寒冷、惊吓和极度的疲惫,让她陷入了深度的昏睡之中。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弱的阴影,呼吸微弱而均匀,像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被安置在洁白却冰冷的病床上。
肖霄坚持要了一间单人病房,支付了所有费用。他谢绝了李卫东和王大锤的替换看守,固执地要亲自守着她。周老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个“有事随时联系”的眼神,便带着李卫东和王大锤先行离开,去处理警方那边后续的笔录和手续,以及确保那些被抓的杀手和陈国平的关系能牢牢钉死。
喧闹散去,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肖霄拖过一把硬木椅子,坐在病床边,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没有开大灯,只留了床头一盏光线柔和昏暗的小壁灯,生怕惊扰了她的睡眠。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疲惫而紧绷的侧脸,下颌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血丝,脖颈上那道被刀锋划出的浅痕已经凝结成一道暗红色的细线。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近乎贪婪地、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沉睡中的苏晨。仿佛要将过去错失的那么多年,一次性看回来。目光掠过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掠过那碍眼的纱布,掠过她因为长期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指,最后久久停留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那里面,锁着多少他不知道的苦难和委屈?
青龙山上她不顾一切扑来的身影、额角迸出的鲜血、倒在泥泞中的画面,像循环播放的噩梦,一次次在他脑海中重现,带来一阵阵心悸和后怕。随之涌起的,是排山倒海的悔恨和自责。如果他早点找到她,如果他更强大一点,如果他计划得更周密……她根本不必遭受这些!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难以抑制的轻颤,极其轻柔地、怕碰碎了她一般,拂开她额前被冷汗粘住的几缕碎发,指腹感受到她皮肤冰凉的触感和微弱的气息。那真实的触感,才让他那颗一直悬在悬崖边的心,稍微落回实处一点。
“对不起……晨晨……对不起……”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无尽的痛楚和歉疚。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冲出眼眶,沿着他坚毅却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这个在黑土地冰天雪地里不曾掉泪,在商业打压下不曾屈服,在杀手环伺时不曾畏惧的男人,此刻却在爱人病床前,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窗外无尽的雨声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病床上的人儿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幼猫般的呻吟。
肖霄猛地一震,立刻擦干眼泪,身体前倾,紧张地屏住呼吸:“晨晨?”
苏晨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仿佛挣扎了许久,才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瞳孔最初是涣散的、茫然的,映着昏暗的灯光,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困惑和一丝未散尽的惊恐。额角伤口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紧紧蹙起。
“晨晨?你醒了?别怕,这里是医院,没事了,都过去了……”肖霄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生怕惊扰了她。
苏晨的目光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守在床边的人。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庞,此刻写满了担忧、疲惫和未干的泪痕,正无比真实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不是梦?不是幻觉?他真的在这里?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依旧胀痛的大脑——陈国平那恶毒的电话、暴雨中的狂奔、泥泞的三轮车、青龙山上骇人的枪声、撞向肖霄的瞬间、额头的剧痛和无边的黑暗……
“肖……肖霄?”她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游丝,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沙哑,“真的是你?你……你没受伤?那些坏人……”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焦急,挣扎着想坐起来查看他是否安好。
“别动!快躺好!”肖霄急忙按住她,心如刀绞,“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警察及时赶到,那些坏蛋全被抓起来了!是你……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再次哽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