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逐渐低沉,最终化作一阵平稳的滑行。
袁天透过舷窗向外望去,东海省苏江市的天际线如同一柄出鞘的寒刃,切割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冰冷的玻璃幕墙在阴郁的天色下依然反射着锐利的光,勾勒出钢铁森林冷酷而高效的轮廓。
跑道两侧,巨大的指示牌上跳动着精确到秒的航班信息,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的秩序与速度。
他解开安全带,手指下意识地抚过放在膝上的公文包。里面装着的,是林城县厚厚的年度工作报告,纸张粗糙,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印刷油墨味。
就在几天前,他还在那个被群山环抱的小县城里,为一条乡村公路的拓宽预算和交通局的王胖子扯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油光锃亮的脑门上。
山间的雾霭带着泥土的潮气,挥之不去,仿佛也浸润了那里的一切,包括思维和办事的节奏。
巨大的落差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脚踝,直抵胸口。
林城的缠斗与眼前这庞大、精密、高速运转的机器,仿佛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维度。
他深吸一口气,机舱里循环过滤的空气带着一种标准化的、缺乏生命气息的洁净感,冲淡了鼻腔里残留的、属于林城的、混合着尘土、山雨和文件柜陈腐木头的气息。
“苏江,到了。”邻座一位穿着考究西装的男士合上手中的平板电脑,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袁天点了点头,没有言语。机遇?亦或是调虎离山的陷阱?这个念头在组织部通知下达的那一刻就盘旋不去。
此刻,它随着飞机落地的震动,在心底激起更深的涟漪。他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向舱门,脚步沉稳,踏入这片代表着全国经济最强劲脉搏的土地。
扑面而来的风,强劲、湿润,带着海的气息和一种无形的、高速运转摩擦产生的灼热感。
苏江高新区管委会大楼,像一块巨大的、被精心切割打磨过的水晶,矗立在规划得如同棋盘般精确的核心区中央。
巨大的玻璃幕墙一尘不染,映照着流云和同样线条冷硬的周边建筑。踏入旋转门,空调系统送出的恒温气流立刻包裹全身,将门外车流喧嚣和初夏的闷热彻底隔绝。
大厅开阔得近乎空旷,光洁如镜的浅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头顶几何切割的巨型灯饰,光线明亮却毫不刺眼,只有极轻微的、代表设备运转的嗡鸣作为背景音。
袁天在前台登记,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电子屏,输入信息,系统瞬间识别,一张临时通行卡无声滑出卡槽。
没有冗余的询问,没有繁琐的表格,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他抬眼看向指示牌,各部门名称、楼层、房间号清晰无比,导向箭头简洁有力。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传达一个信息:效率是唯一的通行证。
“袁天同志?”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袁天转身,一位约莫四十岁出头、穿着合体藏青色西装的男子正微笑着伸出手。他身形挺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笑容标准,透着一股久经训练的职业感。
“欢迎来到苏江高新区!我是管委会办公室的杨明,负责对接您这段时间的工作和生活。”他的手干燥有力,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
“杨主任,您好,给您添麻烦了。”袁天连忙回应。
“千万别客气,袁主任。”杨明笑容不变,做了个请的手势,“陈主任正在开一个短会,特意嘱咐我先带您熟悉一下环境,安顿下来。请跟我来。”
杨明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目的明确的节奏感。
他引着袁天穿过光可鉴人的走廊,两侧办公室的门大多是敞开的,里面的景象让袁天暗自心惊。
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没有烟雾缭绕的茶水间,没有扎堆闲聊的人影。几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专注操作,或者戴着耳机低声通话。
偶尔有人抱着文件夹步履匆匆地走过,目光只专注于前方路径,点头示意都显得异常简洁高效。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专注力,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
“这是综合服务大厅。”杨明在一处开阔的环形区域停下脚步。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内,数十个开放式工位排列有序。
没有传统印象中高耸的柜台,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流线型服务台。没有传统印象中高耸的柜台,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流线型服务台。
办事的企业人员和市民安静地坐在舒适的座椅上,与对面的工作人员轻声交流。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实时滚动着各项业务的办理进度和等待人数,数字跳动清晰。
袁天注意到一个细节:几乎每个服务台面上都立着一个醒目的电子提示牌——“只跑一次”。
他忍不住低声问:“杨主任,‘只跑一次’,这个承诺的底气在哪里?材料万一有缺漏或者流程有冲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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