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月亮和星星都躲进了厚重的云层,仿佛不忍目睹即将发生的杀戮。
寿州城外,汪建的大营连绵十里,篝火点点,如同蛰伏的巨兽。
然而,在这片看似固若金汤的营地之后,三百道黑影正借着夜幕的掩护,如幽灵般穿行在林间。
他们身着黑衣,脸上涂抹着泥灰,口中衔着麻布,连兵刃都用黑布包裹,行动间悄无声息,只有偶尔踩断枯枝的微弱声响,瞬间便被萧瑟的秋风吞噬。
为首之人,正是李昭。
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眸,冷静地扫视着前方。
斥候早已摸清了敌军的布防,那些明面上的哨岗不过是摆设,真正的暗哨隐藏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
但李昭仿佛能洞穿黑暗,总能提前半步做出手势,带领队伍从两名暗哨交接巡逻的狭窄间隙中,如游鱼般滑过。
三百精锐,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他们对李昭的信任已经深入骨髓。
李昭的每一个手势,他们都能心领神会。
绕过最后一道防线,一片巨大的、由帐篷和木栅栏围成的区域出现在眼前。
空气中弥漫着草料和粮食的气味,这里,正是汪建大军的命脉——粮草囤积地。
“动手。”李昭的声音低沉而冷酷,仿佛来自九幽。
没有呐喊,没有冲锋。
他身后的一百名弓箭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摘下背上的长弓,从箭囊中取出的,却是箭头绑着浸满火油的麻布的特制火箭。
旁边的士兵手持火折子,迅速为他们点燃。
“放!”
一声令下,一百支火箭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划破了沉寂的夜空,如同一群嗜血的火鸦,精准地扑向那些巨大的粮草帐篷。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终于惊醒了沉睡的营地。
几乎在火箭落下的瞬间,干燥的茅草和帐篷布“轰”的一声被点燃,火舌贪婪地向上窜起,将半个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
“敌袭!敌袭!粮仓走水了!”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整个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李昭并未停歇,他长刀一指,下达了第二道命令:“王五,带一百人,继续放火,务必烧光所有粮草!其余人,随我来!”
说罢,他亲自提刀,带着剩下的一百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刃,朝着火光最亮处反方向的敌军中军大帐冲去。
他们的目标并非斩杀汪建,而是制造更大的混乱。
“杀!”
这一次,他们不再掩饰行踪。
一百人齐声呐喊,声势震天,仿佛有千军万马从敌营腹地杀出。
守卫中军大帐的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冲得七零八落。
李昭一马当先,刀光凛冽,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粮草区的火势在王五等人的努力下,愈演愈烈。
一个又一个粮草堆被点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很快连成一片火海。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空气中满是粮食烧焦的呛人味道和士兵绝望的哀嚎。
整个汪建大营彻底乱了。
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兵,衣衫不整地冲出帐篷,眼前是冲天的火光,耳边是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
他们根本分不清敌人有多少,从哪个方向来。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快去救火!”
“保护主帅!”
“敌人在哪里?敌人在哪里!”
命令在混乱中变得毫无意义。
士兵们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不少人为了逃命,甚至拔刀砍向挡在自己身前的同袍。
更多的人在拥挤和踩踏中倒下,被无数只脚践踏成泥。
李昭带着人马在中军大帐外围冲杀了一阵,见混乱已经达到顶峰,便果断下令:“撤!”
三百人来得无声,去得迅速。
他们再次化作夜色中的鬼魅,循着预定的路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个烈焰熊熊、哭嚎遍野的人间地狱。
天光乍破之时,这场持续了整晚的噩梦才堪堪结束。
汪建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军大帐前,双目赤红,浑身颤抖。
他面前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昨夜自相踩踏而死的士兵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臭的混合气味。
远处,曾经堆积如山的粮草,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青烟袅袅,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能。
“李昭!”汪建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他猛地拔出腰刀,狠狠地劈在身旁的帅案上,坚硬的木案应声而裂。
“将军息怒!”副将颤抖着跪下,“我军……我军前锋昨夜乱军之中死伤近半,粮草……粮草已尽数被毁,支撑不了三日了。”
“整军!本将要踏平寿州,将李昭碎尸万段!”汪建咆哮着,状若疯虎。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周围将士们畏缩和恐惧的眼神。
军心,已经散了。
一夜之间,从天堂到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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