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之滨,月色如霜,水光潋滟,映照着岸边连绵的营帐和熊熊燃烧的篝火。
与山谷中那紧张肃杀的气氛不同,段思平的临时帅帐外,一场盛大的犒军晚宴正在进行。
烤全羊的香气混合着醇厚的三道茶香,弥漫在微凉的空气中,南诏的将士们围着篝火,大声欢笑,用蛮语高唱着古老的战歌,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帅帐内,段思平身着一袭绣金边的黑色长袍,手持一只银质酒杯,正与心腹谋士董宗对饮。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与自信,丝毫看不出大战在即的紧张。
“董公,你看我这些儿郎,”段思平举杯遥指帐外,“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哀牢山的每一条沟壑,每一片密林,都像是他们手背上的纹路一样熟悉。李昭,一个中原人,带着他那些只懂得在平原上列方阵的骄兵,也敢深入我南诏腹地?真是自寻死路。”
谋士董宗须发花白,神情却比段思平要凝重得多。
他放下酒杯,低声道:“主公,李昭此人不可小觑。据闻其用兵不拘一格,当年在北境,曾以三千疲兵破胡人五万铁骑,靠的便是奇谋。我们万万不可轻敌。”
段思平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对所谓“奇谋”的不屑。
“奇谋?在绝对的地利面前,任何奇谋都是无用的伎俩。我已在哀牢山中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的大军敢进来,我便能将他们分割包围,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最终困死、饿死在这十万大山之中。这叫山林战法,中原人,不动!”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传令下去,让黑风部的木格做好准备。明日晨雾起时,就送李昭一份大礼。”
然而,段思平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自信满满地摆宴设局时,几十里外的唐军大营,灯火通明的帅帐内,李昭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之上,哀牢山的地形地貌被精准地复刻出来,而更令人惊异的是,沙盘上方悬挂着一幅精密的星图,星辰的位置与沙盘上的山川河流竟隐隐对应。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此为北斗七星。再辅以洞明、隐元二星,便成九宫之势。”李昭的声音冷静而沉稳,不带一丝波澜。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划过,仿佛在拨动星辰。
帐内,李继勋、王审知等九位将领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跟随。
“李继勋。”李昭唤道。
“末将在!”身材魁梧的李继勋立刻出列,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你率飞骑营,为‘开阳’位,主杀伐。此为奇兵,不与主力同行,沿此密径绕行至敌军后翼。记住,你们的目标不是杀伤多少敌人,而是斩断他们的首脑。”
“王审知,你部为‘天枢’,主正面牵制。”
“张敬达,你部为‘天璇’,主左翼策应。”
李昭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下达,九路兵马各司其职,如九颗星辰,按照预定的轨迹和节奏开始移动。
他的部署并非简单的分进合击,而是一种动态的、互相联动的复杂阵法。
每一路兵马的推进速度、攻击时机都经过了精确计算,彼此之间互为犄角,互为支援,构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将军,南诏蛮人善用毒瘴,尤其是黑风部,其巫术诡异,明日晨雾一起,恐有不测。”一位参将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李昭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了过去。
“让将士们佩戴此物,内有七味解毒草药,可避百瘴。另外,风向监测哨已经布下,随时回报。雾,有时候不是障碍,而是最好的掩护。”
他的目光深邃如夜空,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战场的结局。
段思平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他早已是李昭星盘上的猎物。
次日,天色蒙蒙亮,洱海之畔果然如期升起了浓重的大雾。
雾气湿冷,能见度不足十米,正是山林作战最理想的时机。
段思平的营地深处,黑风蛮将木格**着上身,身上画满了狰狞的图腾。
他手持一根镶嵌着骷髅头的法杖,口中念念有词,围绕着一个巨大的陶罐跳着诡异的舞蹈。
随着他的咒语声越来越急,一股股墨绿色的毒烟从陶罐中升腾而起,与清晨的白雾混合在一起,如活物般翻滚着,悄无声息地朝着唐军的阵地蔓延而去。
南诏的士兵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景象,他们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等待着唐军在毒雾中惨嚎、混乱,然后他们便可一拥而上,收割生命。
然而,他们预想中的混乱并未发生。
毒雾笼罩了唐军的前沿阵地,却只听到一阵阵整齐划一的号令声。
唐军士兵们非但没有溃散,反而迅速调整了阵型,队列在雾中若隐若现,却始终井然有序。
他们口鼻处都系着一个散发着浓郁草药味的香囊,那刺鼻的毒雾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