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写字楼底商,便利店的冷白光穿透玻璃,在空荡的街道上投下一块孤独的光斑。江瑶刚结束跨洋会议,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同事还在身后说着“去附近清吧喝一杯”的邀约,她的视线却先一步被窗边那个蜷缩的身影攥住了。
那背影太瘦了,白大褂随意搭在邻座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皱的浅蓝衬衫,后颈线条绷得很紧,像一根快要断裂的弦。他趴在吧台上,侧脸埋进臂弯,只有肩膀偶尔控制不住地发颤,手边放着一瓶没开封的温牛奶和一包苏打饼干——是她以前总逼着他备在办公室的东西。
“江总监?不去了吗?”同事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江瑶指尖无意识蜷了蜷,指甲掐进掌心的力道让她找回几分清醒。怎么可能是齐思远?那个永远穿着挺括白大褂、在手术台旁稳如磐石的男人,怎么会这样狼狈地缩在便利店角落?
可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她见过他胃疼发作的样子,不是这样的。以前他顶多是脸色发白地坐一会儿,吞两片药就硬撑过去,眼神里总有股“没事”的隐忍。而此刻,隔着几步远,她都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手死死按着胃部,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肉里,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滞涩。
“不了,有点累。”江瑶扯了扯嘴角,声音听不出波澜,“你们去吧,我买点东西就回家。”
推门的风铃叮当作响,冷气裹挟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刻意放轻脚步走进去,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钉在那个身影上。直到走近了,看清他耳后那颗小小的痣,看清他臂弯里露出的、眼下那片比记忆中更深的青黑,江瑶才不得不承认——真的是他。
齐思远似乎没听见动静,或者说疼得无暇顾及。他突然闷哼了一声,头埋得更低,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手边的牛奶瓶被他无意识地碰倒,温凉的液体顺着吧台缝隙往下滴,像一串无声的叹息。
江瑶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她该转身就走的,就像离婚那天,她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个永远等不到他回来的家。可此刻看着他这副模样,那些被理性层层包裹的情绪突然挣开了枷锁——有气,有怨,还有一丝她以为早就死掉的、尖锐的心疼。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吧台另一端,拿起一瓶矿泉水,指尖在冰柜玻璃上留下淡淡的雾痕。便利店的背景音乐还在循环播放着舒缓的情歌,衬得这角落里的沉默愈发沉重。
“需要帮忙吗?”她听见自己开口,声音比预想中平静,却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齐思远的肩膀猛地一僵。
这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钥匙,猝不及防捅开记忆的锁。齐思远的意识还陷在胃部翻搅的剧痛里,混沌中辨出那抹清冷的音色,比手术台上的监护仪警报更让他心悸。他费力地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原本锐利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汽,焦距都有些散了。
“你……”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怎么来了?”
江瑶没答,视线落在他紧蹙的眉峰和泛白的唇上——那是她太熟悉的疼痛征兆。以前他总在深夜拖着一身消毒水味回家,也是这样捂着胃,说句“老毛病”就钻进书房,她递过去的热粥永远放到凉。心头那点刚冒头的柔软瞬间被刺了下,她加重了语气,重复道:“齐思远,我问你需要帮忙吗?”
齐思远似乎被这声唤拉回几分清醒。他下意识想挺直脊背,维持那点仅剩的体面,可身体刚动,一股更凶的绞痛就从胃里炸开,沿着神经爬满四肢百骸。他闷哼一声,手死死扣住吧台边缘,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指腹甚至在光滑的台面上划出细微的声响。
“不用……麻烦你。”他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声音轻得像要飘走,尾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砸在衬衫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我歇会儿……就好。”
江瑶看着他这副硬撑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离婚时她骂他“自私”“冷漠”,可此刻看着他明明痛得快要站不住,还梗着脖子说“没事”,心里那点怨怼竟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她往前走了半步,目光扫过吧台角落——那里扔着个空药盒,是她以前提醒过伤胃、让他少吃的那种强效止痛药。
“歇着能好,你就不会在这里疼得站不稳了。”她语气冷硬,却还是伸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胳膊,“去医院还是回家?”
指尖触到他衬衫下滚烫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齐思远的身体瞬间绷紧,像被烫到一样想抽回手,却被江瑶牢牢按住。她的掌心微凉,力道却很稳,隔着布料传来的温度,让他胃里的绞痛似乎都缓了那么一丝。
“不去……医院……”齐思远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刚说完又被一阵急痛攫住,额头抵着冰凉的吧台,连呼吸都变成了短促的喘息。他太怕医院了——不是作为医生的敬畏,而是作为病人的抗拒。那地方的消毒水味会让他条件反射想起手术台,想起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病例,更怕一进去又被同事撞见这副狼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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