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兴率领着疲惫不堪、士气低迷的队伍,冒着越来越大的冷雨,终于赶到了地势险要的鬼见愁。派去前方探路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回来,带来的是彻底绝望的消息:“禀…禀告大王!前面野狼坳…驻扎着大批官军!营寨坚固,旌旗密布,帅旗上清清楚楚写着一个‘曾’字!路…路被彻底堵死了!”
最后一丝逃出生天的希望骤然破裂。潘兴只觉一颗心直坠冰窟,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踉跄一步,望向身后那些眼巴巴望着他、指望他拿出主意的将士,又看向前方那如同巨兽张口般的险峻峡谷和已知的铜墙铁壁,万念俱灰。
他猛地抓住身旁李乾真的手臂,声音因绝望和悲痛而嘶哑扭曲:“乾真…完了…天要亡我…跑不掉了…” 他眼中滚下热泪,混合着雨水,“你…你别管我了!你带着还有力气、还想活的弟兄们,分散开,各自找路跑吧!能活一个是一个!我…我就在这里,带着愿意跟我死战到底的人,最后拖住他们一阵!你一定要活下去…若有来日,记得…记得替我们完成未竟之业啊!” 这番话如同遗言,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然而,李乾真却反手紧紧握住潘兴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掐疼了他。李乾真那双原本也布满血丝和疲惫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起一种异常的光芒,一种近乎疯狂的赌徒般的炽热。
“大哥,别说丧气话!”李乾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穿透雨幕,“还没到绝路!我…我还有一个办法!一个险之又险,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聚才有可能成功的办法!大哥,你可还愿意信我最后一次?!”
此时的潘兴,早已是濒死的溺水之人,无论李乾真说出多么荒诞不经的计划,他都会死死抓住。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力点头,眼中重新迸发出求生的渴望:“信!我信!乾真,你说!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有一线生机!”
李乾真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投向不远处咆哮汹涌的峡谷河流,语速极快地说道:“去鬼见愁!等!等这雨季的暴雨彻底到来,让河水暴涨!然后,我们不走常规山路,造船,顺暴涨的河水向下游漂一段,我知道下游有一处废弃多年的古老渡桥,水涨之时或许能被淹没部分,但桥体关键结构或许还在,那是我们唯一可能绕过野狼坳防线的机会!赌一把,过渡桥,或许就能跳出生天!”
这个计划听起来何其大胆,何其危险!简直是将所有人的性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和一条不知是否存在的废桥之上!
然而,潘兴听完,非但没有觉得荒谬,反而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瞬间激动得难以自持,黯淡的眼神里再次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绝处逢生的道路!
“好!好!好!乾真!就依此计!天不亡我!”潘兴几乎是吼出来的,当机立断,再无半分迟疑,“全军听令!转向!进鬼见愁!快!”
大雨仿佛天河倒泻,毫无停歇之意,已经足足倾倒了三天三夜,依旧没有半分减弱的迹象,天地间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汹涌的水流轰鸣。
李华和鱼铜锣率领大军终于赶到了鬼见愁。此刻,他们与其说是统帅,不如说是一群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泥人。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每一层衣物,沉重的甲胄下更是湿冷难当,紧紧贴在身上,每一次迈步都带起一片水花,靴子里灌满了泥浆,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的声响。
当李华第一次亲眼看到鬼见愁的全貌时,即便他心志已比往日坚韧许多,也不禁被这大自然的狂暴威力和险恶地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微微颤抖。
眼前是怎样一副骇人景象!
只见两条浑浊咆哮的巨大山洪如同发怒的黄龙,从两侧高耸入云、漆黑如铁的峭壁间奔腾而出,在此处轰然对撞!磅礴的雨水更是无穷无尽地注入,使得两条洪水汇合后的主河道宽度惊人,浊浪滔天,卷起无数惨白的泡沫和断木碎石。河水奔腾咆哮的声音如同万千雷霆持续炸响,震得人耳膜发麻,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那河水是令人心悸的泥黄色,翻滚着,扭动着,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下游狂泻,冲击着两岸刀劈斧凿般的悬崖。悬崖峭壁被雨水冲刷得黝黑发亮,许多地方光滑得无可攀附,偶尔有几棵顽强的怪树从石缝中挣扎而出,也在狂风暴雨中疯狂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连根拔起卷入洪流。
河面之上,水汽氤氲,与漫天雨幕连成一片灰蒙蒙的混沌,视野极差,对岸的景象都模糊不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腥味和泥土被冲刷后的特有气息,冰冷潮湿,吸入口鼻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简直是一道天地设下的绝险屏障!别说大军渡河,就是飞鸟,在这等恶劣天气下恐怕也难以安然掠过。人力在此等自然伟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李华终于明白,这里为何被称为“鬼见愁”——连鬼魅至此,也要发愁如何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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