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安民听到柳泉说出“此事到此为止”时,气得怒目圆睁,猛地一拍桌子,厉声怒斥道:“文弼!你!你难道忘了我们寒窗苦读时许下的初心了吗?忘了要为民请命、执法如山的誓言了吗?!”
柳泉面对好友的斥责,脸色也涨红了,激动地辩驳道:“我没忘!我一刻也不敢忘!”
“没忘?”王安民更是怒火中烧,“那你为何要包庇那个纨绔子弟?!他所犯下的诸般罪行——逼奸民妇、间接致人死亡、私藏军国禁器、对抗官府!哪一条不够将他法办?若能深究下去,甚至可能将一个祸害大康根基的蛀虫家族连根拔起!这正是我等为官之责啊!”
柳泉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和苦涩,声音低沉下来:“伯宁,你奈何不了他的。我直到刚才才真正明白,他为何说他更怕他大伯,而不是他父亲……”
王安民被这没头没脑的话搞糊涂了,蹙眉问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大伯?这跟他大伯有何干系?”
柳泉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个秘密需要极大的勇气,他缓缓说道:“我方才去了他的房间……他给我看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王安民追问道,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一条玉带……”柳泉的声音干涩,“一条……绣着蟒纹的玉带。”
“蟒纹玉带?!”王安民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猛地僵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确实想过那纨绔来历非凡,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是天潢贵胄!
他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先前那股浩然正气和追查到底的决心,在这一刻遭到了粉碎性的打击。
柳泉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忍,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沉重无比:“这就是我为什么拼死阻止你再往下查的原因。伯宁,若他只是安然无恙,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可如今,他在此地被贱民用石头砸伤!按照《大康律》,‘袭击藩王,形同谋逆,罪及乡里’!若真要追究起来,整个李家村都要受到株连!你我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这满村无辜百姓想一想吗?他们何罪之有啊?!”
王安民坐在那里,如同一尊石雕,一言不发,只有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显露出他内心的剧烈挣扎与痛苦。
柳泉见状,放软了语气,低声道:“我已与世子殿下说好了……此事,就此了结。他会尽快离开,所有的一切,只当做了一场噩梦,从未发生过。这是目前……能保住最多人的、唯一的办法了。”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王安民那张写满了理想崩塌、无力回天与巨大悲愤的脸庞。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熹。
李华早早命人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返回锦官府。他甚至特意雇了一辆看起来还算舒适的马车,打算将郑春娘一并带回王府安置。
临行前,郑春娘却突然跪倒在李华面前,哀声恳求道:“贵人……求求您,发发慈悲,再让我……再见孩子最后一面吧……就看一眼,求您了……” 她的眼中充满了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卑微的祈求。
李华看着她哀戚的眼神,心中如同被针扎一般刺痛。他如何敢告诉她,她的孩子早已夭折,她的婆婆昏厥未醒,她的前夫也因涉嫌命案被看管起来?他张了张嘴,谎言在嘴边却重如千斤。
就在这时,一旁的夏铖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郑娘子,如今你这般情况,即使去了,李家的人也断然不会让你见孩子的,只怕还会徒增羞辱与冲突。不如……我替你悄悄去瞧上一眼,看看孩子是否安好,可好?”
郑春娘闻言,身体微微一颤,沉默了。她知道夏铖说的是实情,李家如今恨她入骨。她挣扎了片刻,最终含着泪,艰难地点了点头。
李华与夏铖交换了一个复杂而沉重的眼神。夏铖领命,快步向村中走去。
过了许久,夏铖才返回。他面色如常,甚至刻意带上一点轻松,对翘首以盼的郑春娘说道:“放心吧,我悄悄去看了。孩子睡得正沉,小脸红扑扑的,一切都好。我还留了些银钱在窗台上,足够他们日后一段时日嚼用了。你就安心跟着殿下吧。”
郑春娘听到孩子安好,还留下了钱,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最后望了一眼村庄的方向,眼中满是不舍与决绝,终于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车队缓缓驶出李家村。在村口,李华的车驾正好遇见了王安民与柳泉。
郭晟来到马车边通报,李华掀开车帘。
三人对面而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晨风吹过,带着几分凉意和难以言喻的压抑。
最终还是李华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撩开车帘,目光扫过王安民那依旧铁青却难掩挫败的脸,以及柳泉那复杂而恭谨的神情,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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