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中街青石板上的阳光,一晃就从 1989 年的夏天滑到了 1990 年的初秋。才刚觉得胡同口的老枣树发了新芽,转眼就飘起了桂花香,把 “建国杂货铺” 的红招牌都浸得甜丝丝的。沈浩趴在柜台后,指尖捏着块快化了的橘子糖,在账本上 “386.5 元” 的纯利数字旁画了个小圈 —— 这是上周帮李秀莲算的账,沈建国说照这势头,年底凑够县城房子的首付,稳了。
“小浩,把最上层的硬糖罐拿下来!” 李秀莲的声音从里屋飘出来,她正把新到的文具往货架上摆,铅笔、橡皮堆了半桌,还有一摞印着小熊图案的作业本,是沈浩前几天特意让进的:“开学了,街坊家的娃都得用新本子,咱得备着。” 沈浩踩着小板凳站起来,胳膊一伸就够到了玻璃糖罐,罐子里的糖块碰撞着 “叮当” 响,甜香混着院外的桂花香,飘得满铺子都是。
刚把糖罐摆到柜台最显眼的位置,胡同口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沈浩抬头一瞧,眼睛立刻亮了 —— 扎着羊角辫、穿浅蓝碎花褂子的林晓雅正往这边跑,一年前林父调去乡下时,她还哭唧唧地塞给他块带芝麻的麦芽糖,说 “等我回来给你带山里的野枣”。可跑近了,沈浩才发现不对:晓雅的辫子歪了一撮,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布口袋,头埋得低低的,连平时最爱抢着看的糖罐都没瞟一眼。
“晓雅!你真的回来啦!” 沈浩从柜台后跑出去,一把拉住她的衣角,语气里满是惊喜,“怎么哭了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林晓雅抬起头,泪珠 “吧嗒” 一声掉在布口袋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很清楚:“小浩,我爸爸要去乡下小学当老师了。” 她吸了吸鼻子,手指把口袋边缘攥得发皱,“妈妈说教育局要调岗,爸爸以前在县城管学校的档案,现在要去三十里外的乡小学,一周只能回来一次…… 以后就没人给我买新作业本了。”
“调岗?” 沈浩心里 “咯噔” 一下,前世的零碎记忆突然冒了出来 —— 林父去乡下后,因为学校缺教具、学生基础又差,总觉得挫败,回家常对着林母叹气,后来晓雅的作业本也从崭新的变成了用旧纸订的,成绩慢慢就掉下来了。他用力攥了攥晓雅的手,把她往铺子里拉:“别怕,我有办法,我能帮你买作业本。”
李秀莲正弯腰整理作业本,看见晓雅,笑着直起身迎上来:“这不是晓雅吗?快进来坐,阿姨给你拿橘子糖,还是你最爱吃的那种透明糖纸的,剥开来能看见橘子瓣的纹路。”
沈浩没让晓雅坐下,转身就钻进了里屋,趴在床底下摸索 —— 很快就摸出了那只铁皮存钱罐,罐身上的小熊咧嘴笑着,边缘还缠着圈他自己系的红绸带。里面是他攒了大半年的硬币:帮父母记账赚的零花钱、街坊给的喜糖钱,一分、五分、一角的堆得满满当当,摇一摇能发出 “哗啦哗啦” 的响声。他抱着沉甸甸的罐子跑出来,往晓雅怀里一塞:“用我的钱买作业本,我攒了好多呢,够你用好久的!”
林晓雅往后退了半步,又把罐子推了回去,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能要你的钱,妈妈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爸爸也说要教我做有志气的孩子,不能平白受别人的恩惠。”
“拿着呀!” 沈浩又把罐子塞到她怀里,指着货架上的小熊作业本,语气特别认真,“你看这作业本上的小熊,跟你书包上缝的那个一模一样。你写作业那么认真,字写得那么好看,就得用新本子才配得上。” 他记得晓雅以前的书包上,林母亲手缝了只小熊布偶,晓雅宝贝得连边角都舍不得磨脏。
李秀莲也从货架上抽了三本崭新的作业本,塞进晓雅的布口袋里:“晓雅,这是阿姨送你的,不要钱。你爸爸去乡下教娃读书,多有意义啊,山里的娃肯定特别盼着好老师,你爸爸去了,就能教他们识更多字、读更多书了。” 她说着,又抓了把橘子糖,剥了一颗塞进晓雅嘴里,“你尝尝甜不甜?甜的东西吃了,心里的委屈就能少点。”
橘子糖的甜味在嘴里慢慢散开,林晓雅却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却还是小声说:“谢谢阿姨,谢谢小浩…… 可是爸爸明天就要去乡下了,他说那边的学校连粉笔都要省着用,没有像样的教具,连给学生印卷子的纸都没有。”
沈浩刚想再说点安慰的话,就听见门口传来自行车的 “叮铃” 声 —— 是林父回来了。他推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看见铺子里的林晓雅,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晓雅,不是让你在家收拾东西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林母也从后面追了过来,手里攥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看见晓雅怀里的存钱罐和口袋里露出来的作业本,脸色瞬间变了,连忙对李秀莲说:“秀莲,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家怎么能要你们的东西,晓雅,快把东西还给阿姨,咱不能平白受人家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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