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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39周 4的清晨。
孟燕臣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
二十几个小时的奔波沉睡被高质量睡眠一扫而空，他感到神清气爽，精力恢复了大半。
侧头看向身边的小河，她也醒了，但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一夜未能安枕。
王小河几乎一夜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腰骶部那种深沉的、规律性的酸胀感变得清晰而持续，像有一个小锤子在里面不轻不重地、极有耐心地敲打着。
见孟燕臣已经醒了，她不再克制自己，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每一次翻身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细微的呻吟。
巨大的孕肚像揣着一个不断下沉的实心球，压迫着她的五脏六腑和骨盆，让她无论是左侧卧、右侧卧、还是仰躺着，都找不到一个能持续舒适的姿势。
孟燕臣在她身边，时而帮她按摩后腰，时而扶她变换姿势，时而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为了分散注意力，王小河用语音助手打开了智能音箱，默认转到本地新闻频道。
“……加州气象局紧急升级台风预警，命名为厄勒克特拉的飓风眼壁即将在未来一至两小时内正面冲击洛杉矶地区，届时将有毁灭性大风和极端强降雨，并伴随大规模洪涝风险……”
“再次紧急呼吁所有居民，非必要不外出！”
“各社区医院非紧急服务已全面暂停，救援力量将优先保障最危急情况……”
收音机里主持人声音急促，小河想起儿子，心里充满担忧：
“星星！星星还在学校！”
孟燕臣立刻拨通了他的电话。
视频电话接通，屏幕亮起，出现了孟星晖那张继承了父亲的沉稳、又带着少年青涩的脸庞。
背景是灯火通明的室内，似乎有不少人。
“星星！你那边怎么样？”小河急切地问，“学校安全吗？”
“妈妈，”孟星晖语气镇定，“我们学校已经启动了应急预案，所有学生都转移到校内结构最坚固的科学中心了。学校储备了足够的食物、水和药品，备用发电机也测试过了，很安全。”
孟星晖看到母亲脸色苍白的样子，语气有些担忧：
“妈妈，你不舒服？小妹要出生了吗？”
“还没有，别担心。”
小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孟星晖的目光转向父亲，脸上露出带着惭愧和内疚，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
“爸爸，对不起。之前的事……我们不该瞒着您。”
他说完，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等待着预料中的斥责。
孟燕臣没有立刻说话，短暂的沉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让屏幕那头的星星更加紧张。
几秒钟后，孟燕臣沉稳的声音响起：
“星星，你是我的长子。”
“这意味着，在这个家里，你不仅享有父母的爱护，更承担着守护家庭、保护母亲和弟弟妹妹的责任。”
“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需要学会明辨是非，做出正确的判断，并且，跟我站在一起。”
他的话语如同磐石，砸在星星的心上，不是惩罚，而是赋予。
“关于这次的事情，”孟燕臣继续道，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公正明晰，“你确实做错了。你让妈妈独自承担了更多压力，也让爸爸感到失望。”
星星的头垂得更低了。
“但是，”孟燕臣话锋一转，目光透过屏幕，牢牢锁住儿子，“你能主动认识到错误，并且勇敢地道歉，这很好。这说明你正在成长，开始理解责任的含义。”
他微微颔首，做出了最终的裁决，声音清晰而有力：
“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
屏幕那头，星星猛地抬起头。
他以为会面临狂风暴雨，得到的却是如山岳般沉稳的包容和指引。
父亲没有否定他的错误，却在他承认错误后，给予了他最渴望的理解和信任。
巨大的感动和如释重负瞬间涌上心头，少年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但他这次没有躲闪，而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孟燕臣的神情变得柔和：
“家里有我在，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和妈妈在一起，保证她的安全。我要你听从学校和老师的安排，不要擅自行动，保持通讯畅通。”
“星星，”王小河柔声接话，“别担心我们，风暴过后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好吗？”
孟星晖郑重地点点头，青春期的少年，好像一霎那成长了。
结束通话后，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雨声在加剧。
王小河一直强撑着的镇定出现裂痕。
一阵强烈的宫缩袭来，她猛地抓紧了孟燕臣的手，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身体微微蜷缩。
“小河！”孟燕臣立刻上前扶住她。
“燕臣，阵痛已经开始了……”
她喘着气，额角瞬间沁出冷汗，“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就痛了一次……现在又痛了……”
孟燕臣神色一凛，这频率和强度，意味着产程已经正式启动，而且进展可能不慢。
“我们得去医院了。”
他当机立断，拿起手机，首先拨打小河一直产检的那家私立医院。
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往常温和的接待员声音，而是一段循环播放的语音留言：
“尊敬的病患及家属，由于极端恶劣天气，本院目前暂时关停，非紧急服务暂停。医护人员因交通瘫痪无法到岗，敬请谅解……如有紧急情况，请拨打911急救电话……”
医院关停了？！
孟燕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立刻拨通了911急救电话。
线路接通得异常缓慢，背景音嘈杂，接线员的声音在风雨干扰和信号失真中断断续续：
“……先生……我们理解您的情况……但是目前全城交通……几乎完全瘫痪……救护车无法出动……
“救援力量优先保障……更危急的生命威胁……建议……在安全地点……”
“可我太太要生了！她是经产妇，产程可能很快！”
孟燕臣对着电话尽量清晰地喊话。
“……建议……等待……天气稍缓……”
信号在此刻彻底中断，听筒里只剩下令人绝望的忙音。
孟燕臣放下手机，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看向小河，小河也正看着他。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现状。
他们被这场史无前例的风暴困住了，外援中断。
窗外，台风厄勒克特拉正展示着它最强的威力，狂风嘶吼，暴雨如注，仿佛要将整个城市吞噬。
他们成了暴风眼中，一座无人能及的孤岛。
而新生命的降生，已迫在眉睫，无法等待。
医院去不了，救护车来不了。
他抬起头，目光沉稳而坚定地看向小河，握紧了她的手，做出了当下唯一可行的决定：
“小河，看着我。”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听着，我们可能需要在家里迎接Emma了。”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温暖、却即将成为临时产房的家：
“别怕，我在。”
“嗯，我不怕。在家生就在家生呗。”
她忍过一阵宫缩，语气甚至有些满不在乎，“我们都有经验。”
她看向孟燕臣，眼神里是全然的信赖。
而孟燕臣的心紧紧地纠成一团。
她只看到了他的专业，却不知道他内心正因为这份专业而承受着加倍的煎熬。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甚至顺着她的话，扯出一个轻松安抚的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是啊，有经验，没问题。我们的王女士最勇敢了。”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
然而，在他沉稳的外表下，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