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天破道 第6章 星夜独行，心之所向

骸骨戈壁的夜，从来都是带着荒原独有的暴戾与决绝，说来便来。白日里能熔掉铁器的热气还没来得及在沙砾上留下最后一丝余温，就被呼啸而来的夜风卷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能钻进骨髓的冰寒。黑风裹着棱角锋利的沙粒，在戈壁上横冲直撞，掠过风化的岩石时发出“呜呜”的嘶吼，像是无数亡魂在暗夜中哭诉，又像是潜伏的凶兽在低声咆哮。

夜空被洗得格外澄澈，两轮明月悬于天幕——左侧的银月如霜，洒下清冷的光辉，将戈壁的沙砾映得泛着细碎的冷光；右侧的赤月似血，晕开暗红的光晕，落在遍地骸骨上，让那些半埋在沙土里的巨型兽骨更显狰狞。它们有的如残破的巨柱，有的似张开的利爪，在双月的映照下化作幢幢黑影，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沉睡中苏醒，将这片荒原上的生灵吞噬。

林越缩在一处仅容一人的岩穴深处，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岩壁。这处岩穴藏在一道断裂的岩层下方，入口被三块半风化的灰黑色巨石斜斜挡住，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既能让他窥见外面的月色，又能将大部分寒风与沙尘隔绝在外。穴内弥漫着干燥的土腥味，角落里还散落着几截细瘦的兽骨，指尖触碰时能摸到粗糙的纹理，想来是之前路过的什么留下的避难所，只是如今已换了主人。

他缓缓盘膝坐下，双目微阖。体内，那股属于气芽境中期的灵力正沿着经脉缓缓流淌，不再像白天突破时那般狂躁，反倒多了几分温顺。白日里与噬金火蚁搏杀时，他的经脉被蚁群的毒刺震得隐隐作痛，左臂和小腿上还残留着几缕淡淡的黑紫色毒痕，此刻在燃血沙棘果残留的药力与自身灵力的双重滋养下，那些不适感正一点点消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灵力流过经脉时，像是在轻轻打磨着管壁，让原本略显狭窄的通道变得愈发宽阔，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手臂上那几道被噬金火蚁咬出的溃烂红痕，此刻已结上了一层深色的痂，痂皮边缘泛着淡淡的粉色，偶尔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感，那是新肉正在生长的信号。林越轻轻动了动手指，体内的灵力随之流转，他能明显感觉到，经过这次生死搏杀，自己对灵力的掌控又熟练了几分——从前需要凝神聚力才能催动的灵力，如今只需心念一动，便能在经脉中慢慢游走。

调理完体内灵力，一股难以抑制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从清晨逃离黑风村，到午后在沙棘林遭遇噬金火蚁，再到傍晚找到这处岩穴，他已经紧绷了整整一天，神经从未有过片刻松懈。此刻终于有了安全的容身之所，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放松瞬间交织在一起，让他只想立刻躺下睡去。

但林越没有动，他依旧保持着盘膝的姿势，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岩穴的缝隙望向外面的戈壁。双月的光辉从缝隙中挤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映出少年略显苍白的面容——他的眉峰微微蹙着，眼底还带着未褪去的警惕，唯有鼻梁挺直，唇线紧抿，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寂静的夜，总能轻易放大心底的声音。林越望着外面静得可怕的戈壁，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过往的画面。

最先出现的，赵虎那张写满轻蔑与恶意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声“废柴”，那逼迫钻胯的羞辱，那被轻易夺走的阴煞石…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黑风帮监工挥舞的骨鞭，刀疤脸狰狞的呼喝，矿坑里那暗无天日的绝望劳作…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在黑风村底层挣扎求存的灰暗图景。

然后，画面骤然切换！秦老鬼佝偻却倔强的背影，挡在他身前…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小越子！”…老人眼中爆射的精光与那惊天动地的一击…最后，是那冰冷的身体倒入自己怀中，和那句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吐出的——“去界墟城…找‘道’…！别…认命！”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越。他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身体的刺痛来压制心口的绞痛。老鬼…那个收留他、保护他、最后为他付出生命的老鬼…永远不在了。

紧接着还有白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燃血沙棘果诱人的光泽，噬金火蚁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暗红虫潮…那电光火石间的突袭，被毒蚁咬中的灼痛麻痹，以及体内煞雷灵力本能爆发逼退虫群的瞬间…生与死的边缘，就在一线之间！

而这一切的源头，一切的转折，都指向了——他胸口那块冰冷沉寂，却又能在绝境中爆发出巨大力量、吞噬阴煞石、炼化燃血沙棘果的骨！林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服，能感觉到那块骨的轮廓。它冰冷而坚硬，平日里与普通的骨头并无二致，可在他遇到危险时，却能爆发出神奇的力量。

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自己体内，迷茫，如同戈壁夜晚的浓雾，笼罩了林越的心头。

他只是一个挣扎在凡域最底层的孤儿，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天生就有的灵根，甚至连活下去都要拼尽全力。赵虎的羞辱，黑风帮的压迫，秦老鬼的牺牲，沙蚁的致命威胁…这些接踵而至的厄运，如同沉重的枷锁，几乎要将他压垮。而体内这神秘莫测的心骨，既是他的力量源泉，又不知有什么潜在的危害——他不知道这股力量何时会失控，也不知道这颗骨是否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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