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耀三界 第90章 归途拾遗

混沌深处，东皇太一独立于一片无光的虚无里。紫霄神雷的余威早已散去，唯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周身缭绕的太阳金焰黯淡如风中残烛，艰难撑开一小圈光晕，勉强驱散着四周粘稠得令人窒息的黑暗。神念如亿万根无形的尖刺，狂暴地刺向四面八方，每一寸虚空都被他反复犁过，然而，那域外妖魔的气息如同被投入无底深渊的泡沫，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只有混沌本身那永恒不变、吞噬一切的冰冷脉动，回应着他徒劳的搜寻。

“藏匿……还是湮灭？”太一低沉的声音在死寂中震荡，激起一圈圈微弱却蕴含毁灭力量的金色涟漪，撞向混沌壁垒又无声无息地湮灭，仿佛这混沌本身便是一头无法理解的巨兽，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执着。那妖魔遁走时卷轴上枯黄诡秘的纹路，此刻如同附骨之蛆，在他神念深处烙下挥之不去的阴霾。他金瞳深处，太阳真火熊熊燃烧，那是被愚弄的怒焰，更是身为洪荒至尊绝不容亵渎的威严。“纵使掘穿混沌，亦要尔等形神俱灭！”东皇钟虚影在头顶嗡鸣，声波所及，混沌气流凝滞，随即爆碎，仿佛在宣泄着主人那足以焚灭万界的怒火。然而，这狂怒的宣泄，最终也无力地消弭于更深沉的虚无之中。徒劳感，如附骨之疽，悄然攀附上他坚硬的道心。

良久，太一缓缓收束周身沸腾的神力，那耀目的太阳金焰凝练如液态黄金，温顺地流淌在他伟岸身躯的玄奥纹路之中。他深深凝望着妖魔消失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开天之刃，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混沌迷雾。这无声的凝视，是猎人对猎物刻骨的烙印，更是下一次致命追猎的无声宣言。终于，他毅然转身，那尊贵的身影在混沌中划出一道璀璨的金色轨迹，朝着洪荒的方向，踏上了归途。混沌气流在他身后无声地翻涌、弥合，迅速吞噬了他留下的所有痕迹，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这片永恒的荒芜。

归途漫漫，混沌的“慷慨”却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太一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罗网，在无尽虚无中撒开。那并非漫无目的。他行经之地，混沌元气狂暴如沸，时而凝聚成足以撕裂星辰的乱流，时而又坍缩为吞噬光线的幽穴。然而，就在这毁灭的间隙，混沌最古老、最本源的馈赠亦悄然凝结。一片被混沌风暴反复冲刷、磨砺了亿万载的奇异金属碎片，其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天然铭刻着无法解读的扭曲道纹，在太一金焰的照耀下，竟隐隐与头顶东皇钟的虚影产生共鸣，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嗡鸣。他拂袖收之，那碎片入手沉重异常，冰冷中又蕴藏着一丝奇异的灼热。又行数日，前方混沌气流诡异地盘旋，形成一片相对平静的涡旋。涡旋中心，一滴奇异的液体悬浮着，其色如混沌，沉浮不定，内里仿佛有无数微小的星辰在生灭流转。它散发着纯粹至极的空间本源气息，虽只一滴，却似蕴藏着一个正在演化的微缩宇宙。太一金眸一亮，指尖一点金光牵引，那滴混沌源液便顺从地飞入他掌中一枚温养着先天灵气的玉净瓶内。更远处，一块巨大的、仿佛某种混沌巨兽遗骸的骨骼化石在乱流中沉浮，其上天然生就着无数细密的孔窍。每当混沌气流穿过，孔窍便发出如泣如诉、却又蕴含某种原始韵律的呜咽之声，形成天然的摄魂音域。太一驻足聆听片刻，拂袖将其收起，骨骼入手，那呜咽之声竟在他元神深处化作一股清流，微微涤荡着因追踪无果而滋生的烦躁。这些诞生于混沌深处的异宝奇材，皆是天地未开时的“胚胎”，蕴含着难以估量的造化伟力。它们被太一以无上法力收摄，纳入袖里乾坤之中，成为他漫长归途中沉默的旅伴。

混沌坟场那亘古不变的死寂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浮现。它如同一个巨大无比、早已死去的宇宙留下的溃烂疮疤，横亘在混沌深处。无数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层层叠叠，那是早已失去一切生机、只余冰冷形态的残骸：断裂如山岳的巨舰龙骨，其上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混沌苔藓；倾颓的巨大石像头颅，一只空洞的眼眶比星辰还要巨大，凝望着永恒的虚无；还有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甲壳碎片，其上布满玄奥但彻底暗淡的天然符文，边缘锋利得似乎能切开空间本身……它们共同构筑起这座无名的、悲怆的混沌墓碑。这里弥漫的衰亡与寂灭气息，比混沌本身更加深沉、更加绝望，足以侵蚀不朽者的神魂。

太一收敛神光，周身太阳金焰凝缩至体表，仅如一层薄薄的金色纱衣，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他如一道无形的影子，无声地滑入这片死寂的坟场。脚下并非实地，而是由破碎的法则与凝固的混沌能量形成的、如同流沙般的虚空浮土，每一步踏下，都会在脚下荡开一圈圈缓慢扩散的法则涟漪，无声无息。他的神念如水银泻地，细致而谨慎地扫过每一处残骸的缝隙，每一片漂浮的碎片。无数早已彻底腐朽、连最后一点灵光都湮灭的器物碎片被神念掠过、抛弃。他要寻找的，是那些在漫长时光与混沌侵蚀的双重蹂躏下，依旧顽强保留着一丝微弱灵性、未曾彻底死去的混沌灵宝残片。

突然，在一处由无数破碎的星辰核心熔铸而成的巨大金属山峦底部，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润光华，穿透了厚重的混沌尘埃，映入太一的金瞳。他身形微动，已至近前。那是一块巴掌大小、形似残月的玉璧，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月白之色，边缘断裂处流淌着凝固的银辉。它深嵌在冰冷的金属之中，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彻底碎裂。然而，那点微弱的光华却异常坚韧，散发着精纯至极的太阴月华本源气息，纯净而冷冽，与这坟场的死寂格格不入。“月魄之精……如此纯粹！”太一目光微凝，指尖凝聚一点极其精粹的太阳真火，小心翼翼地将包裹着玉璧的金属熔开一道缝隙。金焰的温度被他控制得妙到毫巅，只熔金属，却未伤及那脆弱的玉璧分毫。当那块残破的“寒魄冰轮”残片落入他掌心时，一股清凉温润的太阴之气瞬间沁入心脾，仿佛握住了常曦沐浴月华时的一缕发丝，清冷中带着熟悉的温柔。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常曦手持此物，借其太阴本源之力，映照心魔，斩去执念尸的情景。

继续深入坟场核心，一片由无数巨大水晶簇构成的“森林”深处，太一的神念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却异常坚韧的纯阳波动。循迹而去，在最大一簇紫水晶的晶心深处，封存着一小截羽毛。那羽毛仅有三寸长，通体呈现出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金色，仿佛由凝固的阳光淬炼而成。羽毛的边缘锐利如道纹切割，尖端一点炽白的锋芒，即使隔着厚重的水晶，依旧传递出焚灭万物的灼热感。它正是混沌金乌本源翎羽，至阳至刚的化身。太一伸出手掌，轻轻按在那巨大的紫水晶柱上。掌心太阳金焰无声渗透，并非焚烧，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暖流，抚慰着冰冷的水晶，令其内部的结构在高温下产生奇妙的软化与分离。整个过程无声而精准，当那截“金乌翎”被完好无损地取出时，周围的紫水晶瞬间恢复了原有的坚硬冰冷。羽毛入手，一股纯粹而霸道的太阳真火之力瞬间涌入太一体内，与他的本源产生强烈的共鸣与欢悦，甚至引动了他头顶东皇钟虚影的一声清越钟鸣。羲和那明艳如火、执着刚烈的面容清晰地在眼前浮现，他仿佛看到她以此金乌翎为引，斩出那缠绕着太阳真火、焚尽一切虚妄的恶念尸身。

此外，还有几件虽不及前两者珍贵，却也各具妙用的混沌遗物被他寻得：一面布满裂纹、镜面却依旧能映照神魂深处晦暗角落的“心魇鉴”碎片，对斩心魔、稳固道心大有裨益；一颗如同活物般缓慢搏动、内蕴混沌生机的“元胎石”，蕴含造化生发之力，可助稳固三尸化身根基；以及一截铭刻着残缺空间道纹的“界空藤”残枝，虽无攻伐之能，却对开辟、稳固三尸化身存身的洞天福地颇有奇效。这些宝物，皆被他以无上法力小心封印，珍而重之地收起。每一件，都承载着他对那太阴星上两位绝世神女深沉而内敛的期许与守护之念。

就在太一收起最后一件灵宝残片，准备离开这片死寂之地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元神。并非危险，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古老呼唤！这呼唤微弱却执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威严，仿佛沉睡了亿万纪元的巨神在梦呓。他霍然抬头，金瞳中神光暴涨如实质，穿透层层叠叠的残骸阴影，死死锁定向坟场最核心、最幽暗的深渊。那里，混沌气流异常粘稠，仿佛凝固的黑色琥珀，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庞大、无法窥见全貌的轮廓，如同沉眠的巨神。仅仅是无意识散逸出的一丝气息，便让太一感到自身如同面对浩瀚星海的尘埃，渺小感油然而生。那气息苍茫、厚重，带着开天辟地前最原始的混沌力量，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盘古之意！尽管这感觉荒谬绝伦，但那气息的本质层次，远超他所知的任何混沌魔神残骸。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警兆与难以抗拒的探索渴望，如同冰与火在他道心中猛烈交织、碰撞。他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金焰不自觉地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