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冈西之子 第11章 急行军向北

北方的风，带着铁锈与冰雪的味道，刮过纳迦罗斯崎岖而冷酷的大地。它像一把无形的剃刀，削刮着山岩，撕扯着旗帜，在每一个生灵的耳边低语着关于死亡与绝望的古老歌谣。

李易铭的大军，就像一条蜿蜒的黑色巨蟒，在这片灰败的土地上急速游弋。巫女林的温存与盟誓仿佛已是上个世纪的旧梦，此刻，现实的寒意透过铠甲的缝隙，刺入每一个士兵的骨髓。马雷基斯的魔法传讯如同一道催命的符咒，将他们从短暂的安宁中拽出，毫不留情地抛向了战争这台巨大的绞肉机。

队伍的最前方，李易铭与阿丽莎并驾齐驱，他们身下的恐蜥坐骑喷吐着不耐烦的白气，沉重的脚步在冻结的泥土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印记。李易铭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延伸至天际的荒凉道路。他身披一袭绘有提利尔王室徽记的黑色龙鳞甲，双持的两把精工手弩挂在鞍侧，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杀。

“速度比我预想的要慢一些，”阿丽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德库拉女巫团的成员虽然体能惊人，但她们的追随者大多是普通的黑暗精灵，长途奔袭对她们的消耗很大。”

李易铭点了点头，没有回头。“我知道。但我们没有选择。马雷基斯的传讯中，‘危在旦夕’这个词可不是随便用的。瓦尔基娅……血腥女王，这个名字我有所耳闻。恐虐的冠军，凡人中的恶魔。她率领的‘蒙人’部落是诺斯卡最野蛮、最嗜血的一支。他们不是来劫掠的，他们是来屠杀和奉献颅骨的。”

他的话语让空气都仿佛又冷了几分。阿丽莎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黑暗精灵残酷的社会体系中，战争是常态，但那是他们熟悉并擅长的、充满背叛与计谋的“文明”战争。而恐虐的信徒带来的，是纯粹的、不计代价的毁灭。在他们眼中，没有俘虏，没有财富，只有献给血神的祭品。

“我们就像一群被卷入风暴的蚂蚁，”阿丽莎低声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只不过，我们是武装到牙齿的蚂蚁。”

“那就让风暴看看，蚂蚁的牙齿也能撕碎它的血肉。”李易铭的回答简洁而坚定。

队伍的中段，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阵，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融合在这支大军中。

一边是哈格林率领的德库拉女巫团。这些女巫们身着暴露而充满野性魅力的皮甲，手持淬毒的双刀，脸上涂抹着血色的符文。她们的眼神中燃烧着一种狂热的火焰，那是从复仇的灰烬中重生的、对新目标的渴望。多年的执念一朝破碎，留下的巨大空虚被眼前这场更宏大、更血腥的战争所填满。对她们而言，敌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杀戮本身。而她们的领袖哈格林，此刻正骑在一头狰狞的冷蜥上，目光却不时飘向队伍最前方的那个背影。

真相大白之后，她曾有过短暂的迷茫。导师的死并非源于巫女林的背叛，而是为了保护友人而进行的英勇牺牲。那么她过去十数年的仇恨、为此犯下的杀孽，又算是什么？是莫拉丝，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毒蛇，一手策划了这一切。新的仇恨取代了旧的执念，目标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遥不可及。巫王之母，纳迦罗斯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仅凭德库拉女巫团，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李易铭的出现，改变了一切。这个男人，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暮光姐妹这样的神只后裔纳入怀中，如今又毫不犹豫地响应巫王的号召，投身于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战争。他身上有一种超越了黑暗精灵传统权力**的特质，那是一种建立宏伟秩序的野心与掌控全局的自信。哈格林意识到，追随他，或许是自己和女巫团唯一的出路，也是向莫拉丝复仇的唯一机会。她重申的誓言，既是对李易铭的承诺，也是对自己内心重新立下的道标。

另一边，则是奈丝特拉与阿洛涵姐妹和她们的追随者。与女巫团的狂野不同，这个方阵散发着一种优雅而致命的气息。他们的盔甲上装饰着荆棘与叶片的纹路，手中的长弓与利剑仿佛是森林的一部分。奈丝特拉与阿洛涵共乘一头巨大的林地巨鹿，它的鹿角上缠绕着微微发光的藤蔓。

奈丝特拉的脸上带着一丝悲悯。她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痛苦。北方传来的哀嚎，不仅仅是生灵的，也包括大地本身。混沌的腐蚀如同毒素，正侵蚀着纳迦罗斯的每一寸肌体。她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被鲜血浸透的冰原，被邪火焚烧的森林。这种共感让她心痛不已，却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北上的决心。

“姐妹，你在为这片土地哭泣吗？”阿洛涵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这是她们之间独有的通感。

“我在为所有被卷入这场灾难的生命哭泣，”奈丝特拉回应道，“我们……真的能阻止这一切吗？”

阿洛涵睁开眼，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战意。“我们不能阻止风暴，但我们可以成为风暴中的利刃，斩断它的核心。李易铭选择迎战，我们就陪他。无论是对抗恐虐冠军瓦尔基娅，还是面对那个叫莫拉丝的女人，这都是我们的战斗。”

她们之间的情感，在那个清晨的盟誓之后，已经与李易铭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她们不再仅仅是巫女林的守护者，她们的命运已经汇入了更宏大的洪流之中。

行军的第三天，战争的迹象开始变得具体而残酷。

他们遇到了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难民。

那不是一支队伍，而是三三两两、如同惊弓之鸟般溃散的人群。他们衣衫褴褛，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麻木的恐惧，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李易铭下令队伍暂停前进，并派人上前询问情况。

一名斥候带回来一个面容憔悴的老黑暗精灵。他的手臂被粗糙的布条包裹着，深色的血迹渗透出来。他跪倒在李易铭的坐骑前，浑身颤抖，牙齿不住地打颤。

“大人……领主大人……救救我们……”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

“站起来说话，”李易铭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发生了什么？”

老者颤巍巍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我们……我们来自北方的克拉卡隆德，黑岩城……不，我们是城外的一个小镇……”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魔鬼……是魔鬼来了！”

“什么样的魔鬼？”阿丽莎追问道。

“红色的……全身都是红色的盔甲，上面挂满了……挂满了颅骨！”老者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他们从冰海上登陆，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他们嘴里喊着‘鲜血’和‘颅骨’，见人就杀！男人、女人、孩子……他们不抢东西，他们只要头颅！我们的领主组织了抵抗，但是……但是没用……他们太强壮了，就像野兽，不，比野兽还可怕！他们根本不怕死！”

老者说着，崩溃地哭嚎起来，“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他们的头……都被挂在了那些怪物的腰带上……”

周围的士兵们一片死寂，只有北风在呼啸。许多久经沙场的黑暗精灵战士，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们习惯了为了利益、为了奴隶、为了荣耀而战，但这种纯粹为了杀戮和收集头颅的敌人，让他们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寒意。

“瓦尔基娅……血腥女王在吗？”李易铭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看到……但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咆哮声，那声音……那声音让大地都在颤抖！巫王的军队正在阻挡他们……”老者说完，便瘫倒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李易铭挥了挥手，让军医将他带下去救治，同时命令分发一些食物和水分给其他的难民。他看着那些眼神空洞的幸存者从自己的军队旁蹒跚走过，心中沉重如铁。

这不仅仅是情报，这是一次最直观的心理冲击。他必须让自己的军队明白，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传令下去，”他对身边的传令官说，“全军保持最高戒备。斥候范围扩大一倍，任何可疑迹象，立刻回报。我们离战场不远了。”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支军队的气氛变得更加肃杀。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原本因长途行军而产生的些许懈怠，被眼前这血淋淋的现实一扫而空。

继续向北，大地上的伤痕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狰狞。

他们经过了一座被彻底摧毁的村庄。房屋被烧成了焦黑的骨架，冒着余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臭和血腥混合的恶心气味。没有幸存者，也没有尸体——至少，没有完整的尸体。残肢断臂散落得到处都是，大部分的躯干和头颅都不见了踪影。村庄中央的广场上，一个用无数颅骨堆砌而成的简陋祭坛触目惊心地矗立着，顶端插着一杆用脊椎骨做成的旗杆，上面挂着一张被剥下来的人皮。在祭坛的底座上，用暗红色的血液涂抹着一个狰狞的符号——那是恐虐的八芒星徽记。

奈丝特拉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忍不住弯下腰，发出一阵干呕。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愤怒与悲伤涌上她的心头，这片土地在向她哀嚎，控诉着这些亵渎者的暴行。阿洛涵紧紧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力量和决心传递给她。

“这就是混沌，”阿洛涵在她心中低语，“纯粹的、无情的、毁灭一切的混沌。姐姐，收起你的悲伤，将它化为力量。对付它们，怜悯是最无用的东西。”

哈格林则走下坐骑，来到那座颅骨祭坛前。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的血迹，放在鼻尖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杂种的血……混杂着狂暴的能量。这不是凡人的军队，这是一群被邪神之力扭曲的疯狗。”她抬起头，看向李易铭，“我们需要做好准备，他们中很可能混杂着恶魔，或者被恶魔附身的人。”

李易铭点了点头，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所有法师单位，准备好反恶魔的符文和法术。所有远程部队，优先射杀那些体型异常、或者身上有明显混沌印记的目标。”

大军绕过了这座被诅咒的村庄，继续前进。但那座由无辜者颅骨堆砌的祭坛，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每一个士兵的心里。恐惧在蔓延，但与恐惧一同滋生的，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他们是纳迦罗斯的子民，是高傲的黑暗精灵，无论他们内部如何争斗，也绝不容许这些来自北方的野蛮人如此践踏他们的家园。

夜幕降临，大军在一处背风的山谷中扎下营地。篝火驱散了部分的寒冷，却驱不散笼罩在营地里的凝重气氛。士兵们沉默地擦拭着武器，检查着盔甲，没有人说笑，也没有人抱怨。战争的阴影已经不再是远方的传言，它就在前方不远处，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李易铭没有休息。他站在营地边缘的一块高岩上，眺望着北方。夜空中，乌云密布，连星光都无法穿透。但在极北的天际线上，却隐隐透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如同一个巨大伤口中流淌出的血液，将云层染得无比诡异。

他知道，那是战争之火的光芒。纳迦隆德，巫王之都，就在那个方向。他们正一头扎进这场风暴的中心。

他回想起离开巫女林时的情景。哈格林的宣誓，暮光姐妹的追随，让他的力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他本以为，这股力量足以让他在纳迦罗斯的权力游戏中纵横捭阖，甚至在未来与马雷基斯的博弈中占据主动。但现在，面对席卷整个国度的混沌狂潮，他才发现，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这不是一场为了领土和财富的战争，而是一场为了生存的战争。如果纳迦罗斯陷落，提利尔也无法独善其身。他必须赢，不惜一切代价。

“在想什么？”阿丽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递过来一个装着热酒的皮囊。

李易铭接过皮囊，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在想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在想马雷基斯，在想这场战争的走向。”

“马雷基斯把我们召来，不仅仅是为了多一支军队，”阿丽莎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北方，“他是在考验我们，也是在利用我们。面对瓦尔基娅，必然会有巨大的伤亡。他希望我们这支‘外来’的军队能替他消耗掉混沌的第一波冲击。”

“我当然知道。”李易铭淡淡地说，“但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在战场上赢得的功绩，远比在宫廷里献上的谄媚更有分量。只要我们能在这场战争中证明自己的价值，马雷基斯就不得不更加倚重我们。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他的友谊，更是他在纳迦罗斯权力体系中，为我们留出的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

阿丽莎笑了，她的笑容在火光下显得妖冶而迷人。“这才是我认识的李易铭。永远在危机中寻找机遇。”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们得先活下来。”

“会的。”李易铭看着远方那片不祥的红光，眼神坚定。

“我们都会活下来。”

急行军仍在继续。他们离纳迦隆德越来越近，沿途的景象也愈发惨烈。被摧毁的哨塔，被遗弃的军械，以及越来越多无法辨认身份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几乎化不开，仿佛连风都变成了红色。

终于，在行军的第五天傍晚，当他们翻过一道山脊时，前方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雄伟而黑暗的城市轮廓出现在众人眼前。无数尖塔刺破云霄，如同巨兽的獠牙。城市被一圈巍峨的黑色城墙所环绕，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座城市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力量。

那就是纳迦隆德，巫王之都，黑暗精灵帝国的核心。

然而此刻，这座伟大的城市却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下。城市的北面，无数的营火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形成一片巨大的、闪烁着红光的海洋。那是混沌大军的营地。凄厉的战吼和野蛮的鼓声，即使隔着数里之遥，也隐约可闻，如同来自地狱的背景音。

李易铭的大军，终于抵达了风暴的边缘。前方，就是决定纳迦罗斯命运的战场。而他们的征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