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冈西之子 第9章 马雷基斯的紧急传讯

清晨的寒意如同利刃般刮过巫女林边缘的开阔地。这里的空气不再是森林深处那般浓郁、湿润，带着泥土与腐殖质的甜腥，而是变得稀薄、清冽，混杂着远方山脉上积年不化的冰雪气息。这是一个象征着离别的清晨，一个本该通往新起点的时刻。

李易铭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这是一支奇异而强大的混合部队，犹如一块由不同矿脉熔炼而成的合金，坚硬，却也暗藏着各自的纹理。最前方是他从提利尔带来的核心精锐，黑底金边的战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每一名士兵的铠甲都擦拭得锃亮，纪律严明，眼神中透着久经战阵的冷酷与自信。他们的队列旁，是阿丽莎的恐惧卫队，这些男女战士的盔甲上雕刻着狰狞的怪兽浮雕，散发着纯粹的杀意，他们是天生的掠夺者和刽子手，如今则将这份忠诚献给了他们的女王和她的伴侣。

军队的侧翼，是哈格林和她的德库拉女巫团。她们穿着统一的制式女巫盔甲，皮肤上纹满了扭曲的符文。她们不像士兵，更像是一群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嗜血精魂。她们的目光狂野而虔诚，紧紧追随着她们的领袖哈格林。昨夜之后，这份追随中又增添了一份新的、更加坚定的目标。她们的武器五花八门，淬毒的匕首、带钩的长鞭、以及雕刻着诅咒符文的法杖，空气中弥漫着她们身上散发出的草药、鲜血和原始魔法混合的异样气息。

而在这支军队的后方，仿佛一片独立的、宁静却致命的森林，是奈丝特拉与阿洛涵的追随者。这些木精灵的后裔们，身手矫健，行动间悄无声息。他们的弓箭比纳迦罗斯最好的工匠打造的还要精良，箭头闪烁着致命的微光。他们簇拥着暮光姐妹，如同绿叶守护着林中最娇艳也最危险的花朵。

李易铭骑在自己的坐骑上，那是一头来自黑暗深渊的冷蜥，鳞片在晨曦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他环顾着这支属于自己的力量，心中百感交集。巫女林的风波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方式结束了。他不仅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还收获了两位强大的伴侣——奈丝特拉与阿洛涵，以及一股不可小觑的盟友——哈格林和她的整个德库拉女巫团。

他的目光与不远处的阿丽莎相遇。她今天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色皮甲，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长发编成一条利落的蝎尾辫，垂在身后。她察觉到李易铭的注视，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一丝嘲弄和三分宠溺的微笑，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别看了，国王陛下，你的后宫团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了。”

李易铭无奈地摇了摇头，回以一个微笑。阿丽莎总是如此，一针见血，却又总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知道，阿丽莎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支力量的意义。他们不再是仅仅依靠提利尔财富和马雷基斯恩赐的“外来者”，他们现在是纳迦罗斯一股真正不容忽视的势力。

他转向另一侧，哈格林正冷冷地站在她的女巫们面前，眼神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在得知导师死亡的真相，并将复仇的目标从巫女林转向莫拉丝之后，她整个人都仿佛被一层新的冰霜所覆盖。那是一种燃烧殆尽的仇恨余烬下，重新凝结的、更加纯粹和致命的杀意。她看向李易铭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试探和交易，而是纯粹的、工具般的审视——审视着这把能够帮助她刺穿莫拉丝心脏的利刃是否足够锋利。她说过，只要李易铭能杀了莫拉丝，她和她的女巫团将终身侍奉。这个誓言，如今重如山岳。

而在队伍的另一端，奈丝特拉和阿洛涵并肩而立，如同光与影的共生体。奈丝特拉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她正低声安抚着一头被军队肃杀之气惊扰的林地野兽。她的存在，为这支充满了死亡与杀戮气息的军队注入了一丝奇异的生机。阿洛涵则警惕地环顾四周，她的手始终搭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锐利如鹰。当她的视线与李易铭交汇时，那份锐利瞬间化为一汪深邃的柔情，然后又迅速被她好战的外表所掩盖。

“一切准备就绪。”一名提利尔的黑暗精灵军官前来报告，声音打破了李易铭的思绪。

“很好。”李易铭点点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幽深、神秘的巫女林，那里埋葬了太多的秘密和仇恨，如今，他们将把这一切都抛在身后。“传令下去，全军出发。目标，海格之厅！”

海格之厅是距离此地最近的大型要塞城市，也是德库拉女巫团的驻地，更是通往海岸线，返回提利尔的必经之路。只要到了那里，他们就可以登上舰队，返回他们自己的王国。一想到提利尔温暖的阳光和繁荣的港口，即便是身处纳迦罗斯这片永夜之地，李易铭的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意。

“为了国王！”

“为了王后！”

“为了提利尔！”

士兵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洪流。德库拉的女巫们发出了刺耳的尖啸，暮光姐妹的追随者们则以无声的行动表达了他们的服从。大军开始缓缓移动，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嘎吱的声响，数千人的脚步声汇聚成沉闷的雷鸣，朝着南方的海格之厅方向前进。

然而，就在大军的先头部队即将走出这片开阔地，踏上通往南方的大道时，异变陡生。

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昏暗，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黑暗，仿佛有人用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幕布，将整个苍穹都遮盖了起来。气温在瞬间骤降，呼出的气息立刻凝结成白雾。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凡人正在仰望一位行走于世间的神只。

军队的行进戛然而止，士兵们不安地骚动起来，战马发出惊恐的嘶鸣。即便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也在这股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面前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魔法！强大的黑暗魔法！”哈格林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她脸上的血色褪尽，眼中充满了惊骇和一丝……敬畏。即便是她，也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霸道的魔法波动。

李易铭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抬头望向天空，在那片漆黑如墨的天幕中央，一个符文正在缓缓成形。那是一个由无数扭曲的线条和尖锐的角度构成的复杂符号，它散发着冰冷的、不祥的幽光，仿佛是深渊本身睁开的眼睛。

那是巫王马雷基斯的印记。

李易铭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攻击，这是传讯。一种只有纳迦罗斯的统治者才能使用的、覆盖整个国度的、不容置疑的传讯方式。

符文彻底成型的瞬间，一个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不经由耳朵，而是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直接刺入意识深处。

“纳迦罗斯的子民们，忠于王座的领主们，我的盟友们……”

是巫王马雷基斯的声音。冰冷、威严，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但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山崩海啸般的力量。与上次在海格之厅私下会面时的那种带着些许“人情味”的语气截然不同，此刻的声音，是属于巫王的，是属于凤凰王座永恒的继承者的。

“在北方。‘血腥女王’瓦尔基娅，恐虐的恶魔宠儿，已率领她麾下嗜血的诺斯卡‘蒙人’部落，撕开了钢铁防线。”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呼和哗然。“瓦尔基娅”、“恐虐”、“诺斯卡”，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恐慌的涟漪。这些名字在纳迦罗斯代表着最纯粹的毁灭与疯狂。

马雷基斯的声音没有理会凡人的惊恐，继续以那不容置喙的语调宣告着末日般的景象：

“戈隆德的了望塔已经化为灰烬，冰封城的数道外围防线在血神的狂信徒面前土崩瓦解。忠诚的领主们战死沙场，他们的头颅被献祭给颅骨之座。混沌的洪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南席卷，纳迦罗斯的每一寸土地都面临着被鲜血和烈焰吞噬的危险。”

李易铭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想象到那幅画面，无穷无尽的诺斯卡蛮族在恶魔女王的带领下，如同红色的瘟疫般蔓延过冰原，将一切文明的痕迹都碾为齑粉。

“王座的命令在此下达。”巫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钢铁般的意志，“所有忠于我的领主，所有与纳迦罗斯结盟的力量，放下你们手中一切的事务，停止你们之间无谓的争端。立刻、马上，集结你们最精锐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向王都纳迦隆德进发！”

“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任何迟疑、观望、背弃此令者，都将被视为王座的敌人，混沌的帮凶。你们的下场，将比那些诺斯卡杂碎更为凄惨。”

“我在纳迦隆德等待你们。为了纳迦罗斯！”

最后几个字如同雷霆般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话音落毕，天空中的巫王印记闪烁了几下，然后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隐去。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威压也随之消散，天空恢复了清晨的灰白，阳光重新洒落下来，但空气中那股刺骨的寒意，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整个军队陷入了一片死寂。刚才还充满着对未来的期盼和归乡的渴望，此刻却被一盆来自北境冰海的冷水浇得透心凉。

海格之厅？返回提利尔？

在巫王这道不容置疑的最高敕令面前，所有个人的计划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可笑。

阿丽莎不知何时已经策马来到李易铭身边，她的脸色异常凝重。“瓦尔基娅……我听说过她。一个被恐虐升为恶魔的诺斯卡女王，她的战矛‘斯劳帕尼亚’据说能斩断命运。她就是一台行走的杀戮机器。”

“‘蒙人’部落，”哈格林也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嘶哑，“诺斯卡部落中最野蛮、最疯狂的一支，他们以活剥人皮为乐，将敌人的哀嚎视为对恐虐最美的赞歌。马雷基斯居然让这种部落突破了钢铁防线……”

奈丝特拉和阿洛涵也来到了近前。奈丝特拉的脸上满是忧虑：“混沌……是世界之癌。恐虐的信徒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有无尽的杀戮。”

阿洛涵的眼中则燃烧着兴奋的火焰：“一个恶魔女王？听起来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易铭的身上。他是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他的决定将决定数千人的命运。

向南，违抗巫王的命令，冒着被整个纳迦罗斯追杀的风险，强行返回提利尔？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一旦被贴上“叛徒”的标签，将寸步难行。

向北，响应巫王的号召，前往纳迦隆德，投身于这场对抗混沌的绞肉机战争中？这意味着他们将被卷入纳迦罗斯最核心、最危险的漩涡，直面旧世界最恐怖的敌人之一。

李易铭沉默着，脑海中飞速地权衡着利弊。他想起了在纳迦隆德，马雷基斯对他说的话——“你会得到我的友谊，以及未来，你可能会需要我的一个承诺。”

现在，承诺兑现的时刻到了。只不过，不是他向马雷基斯索取，而是马雷基斯在向他，以及所有忠诚者，索取他们的忠诚和生命。

这不仅仅是一场危机。李易铭敏锐地意识到，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如果他们在这场战争中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帮助马雷基斯稳住了局势，那么他李易铭和他的势力，在纳迦罗斯的地位将得到前所未有的巩固。巫王欠下的将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友谊”或“承诺”，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用鲜血换来的巨大“人情”。这份人情，在未来，无论是用来对付莫拉丝，还是用来为提利尔谋求更大的利益，都将是无价的筹码。

更何况，他身边的人，她们的意愿也已经非常明显。

阿丽莎，作为一名渴望权力与荣耀的恐惧领主，绝不会放过在如此宏大的战争中扬名立万的机会。

哈格林，她的复仇目标莫拉丝就在纳迦隆德。战争的混乱，正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对她而言，北上是唯一的选择。

奈丝特拉和阿洛涵，作为艾瑞尔的选民，对抗混沌是她们与生俱来的使命。她们不会退缩。

他的目光扫过他最重要的伙伴们，看到了她们眼中或凝重、或决绝、或期待的神情。他知道，答案只有一个。

李易铭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在清冷的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光芒。他高高举起长剑，剑尖直指北方——那个冰雪覆盖、如今正被战火与鲜血染红的方向。

他的声音通过魔法的加持，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军队的每一个角落，坚定而有力，驱散了士兵们心中的迷茫与恐惧。

“提利尔的勇士们！德库拉的女巫们！巫女林的精魄们！”

“你们都听到了！巫王的召唤，是纳迦罗斯的呐喊！混沌的恶犬已经闯入了家门，我们无路可退！”

“我知道，你们中的一些人渴望回家，渴望提利尔的阳光。但今天，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正在燃烧！如果我们背弃盟友，独自逃离，那么战火终有一天也会烧到我们自己的家园！”

“机遇与危险并存！荣耀与死亡同在！在北方的冰原上，等待着我们的，是纳迦罗斯最强大的敌人，但也埋藏着最伟大的功勋！”

“现在，我命令——”李易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响起，“全军转向！抛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我们的目的地不再是海格之厅，我们的目标是——”

他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出那个代表着纳迦罗斯心脏的名字：

“纳——迦——隆——德！”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纳迦隆德！”

提利尔的士兵们敲击着盾牌，发出整齐划一的轰鸣。德库拉的女巫们发出了嗜血的狂笑，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暮光姐妹的追随者们则默默地抽出了箭矢，搭在弓弦上，用行动表达了他们的决心。

刚刚还准备南下的大军，在李易铭的命令下，开始以惊人的效率调转方向。车轮转向，队列重组，无数双眼睛从南方的大道，转向了北方那条通往未知与死亡的道路。

肃杀的战意重新笼罩了这支军队，取代了离别的伤感和归乡的期盼。他们即将踏上的，是一条用鲜血和骸骨铺就的征途。

李易铭放下长剑，看着他庞大的军队如同一头被唤醒的巨兽，缓缓地向着北方移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他的追随者们的命运，已经与整个纳迦罗斯的国运，与这场席卷北境的混沌风暴，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巫女林的恩怨已经了结，而一场更加宏大、也更加血腥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