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冈西之子 第3章 破碎的酒吧梦

米拉格连诺的晨曦，本应是充满活力的，伴随着商贩的叫卖声、教堂的钟声以及赶早市的市民匆匆的脚步声。然而，此刻的晨曦，却像一块浸透了悲伤与绝望的灰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上空。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污秽以及若有若无的麝香与硫磺的气味，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每一个幸存者，他们正身处一个怎样的地狱。

李易铭、尤莉卡和娜莉斯卡，在马里奥简陋的据点里度过了并不安稳的一夜。鼠人的第一次冲击虽然被勉强击退，但双方都付出了代价。据点里的幸存者又少了几人，而鼠人留下的尸体，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李易铭在清晨的冷风中说道，他看着娜莉斯卡正在为一名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尤莉卡则在一旁擦拭着她那两把沾满黑血的短剑。他们从诺斯卡带回的财富，此刻就装在几个沉重的皮袋里，放在据点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由他们自己轮流看守。这笔钱，曾是他们未来美好生活的基石。

“马里奥队长说，城里可能还有其他幸存者的据点，但规模都不大，而且各自为战。”娜莉斯卡处理完伤口，声音有些疲惫，“我们这点人手，想要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去，太难了。”

尤莉卡嗤笑一声，将短剑插回鞘中：“生存？我们可不是来这里苟延残喘的。别忘了，我们还有一笔‘巨款’呢。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她戏谑地看了一眼李易铭。

李易铭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们原本的计划，在抵达米拉格连诺之前，是那么的清晰而充满诱惑——用他们在北方冒险所得的财富，在这座提利尔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开一家属于他们自己的酒吧。一个可以让他们暂时摆脱刀光剑影，享受片刻安宁，同时也能赚取稳定收入的地方。他甚至连酒吧的名字都曾和尤莉卡、娜莉斯卡半开玩笑地讨论过。

“‘三叉戟与美人鱼’？”尤莉卡挑了挑眉，回忆着当初的某个提议，“我倒觉得现在叫‘大角鼠之家’更直接。”

娜莉斯卡当初则更倾向于一些优雅的名字，比如“金色狮鹫”或者“星光酒馆”。

李易铭揉了揉太阳穴，将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开：“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但我们的确需要一个更稳固的落脚点，以及……一个目标。”

他们带回的黄金，数量足以让他们在和平时期的米拉格连诺过上非常体面的生活。开一家中等规模、装修考究的酒吧绰绰有余。他们甚至还讨论过，李易铭负责调酒，他那张东方人的面孔和沉稳的性格，或许能吸引一些好奇的贵族和富商；娜莉斯卡可以凭借她的贵族仪态和对酒品的了解，负责酒馆的格调和高端客户；而尤莉卡，她那充满魅力的外表和灵活的身手，可以充当李易铭的助手，顺便还能从那些醉醺醺的佣兵和冒险者口中套取些有用的情报。

那曾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憧憬。

“也许……也许我们还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娜莉斯卡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她看着那些皮袋，里面的财富对她而言，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他们共同经历的冒险和对未来的期许。

李易铭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去看看。至少，我们需要一个比这里更安全、更隐蔽的藏身之处。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易守难攻的建筑，作为我们临时的据点也好。”

马里奥对于他们的离开并未阻拦，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三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他给了他们一些关于城内建筑分布的建议，并提醒他们务必小心那些无处不在的“长毛恶魔”。

三人再次踏上了米拉格连诺死寂的街道。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侦察，而是带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寻找一个可以改造成酒吧，或者至少是坚固据点的建筑。

他们避开了鼠人活动较为频繁的主干道和广场，选择了一些相对偏僻但曾经也算繁华的商业街区。这里的店铺大多门窗紧闭，有些被粗暴地砸开，里面被翻得一片狼藉。空气中的恶臭似乎比市政厅广场那边还要浓烈几分。

“这里曾经是‘工匠街’，”李易铭指着一排排紧闭的店铺说道，“有很多手艺精湛的铁匠铺和皮革工坊。高崔克和菲利克斯的装备就是在这里维护的。”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缅怀。

尤莉卡则对那些被破坏的锁具更感兴趣，她不时停下来，研究一下那些被撬开的门锁，或者被砸烂的窗户护栏，口中啧啧称奇：“这些‘大老鼠’的手法还挺粗暴直接的，不过，有些锁……看起来不像是它们干的。”

李易铭明白她的意思。在这样的混乱中，趁火打劫的人类，恐怕也不会少。

他们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条稍宽一些的街道。这里地势略高，街道两旁的建筑也更加坚固，多是些两三层的石制楼房，底层通常是店铺，楼上则是住宅或仓库。

“看那里！”尤莉卡突然眼睛一亮，指向街角的一栋建筑。

那是一栋三层楼的石砌建筑，看起来比周围的房屋都要坚固。它的底层有着宽大的门面和几扇装着厚重木质百叶窗的窗户。门楣上，还挂着一个虽然布满灰尘但依旧能辨认出图案的招牌——一个咧嘴微笑的矮人头像，旁边用提利尔通用语写着“七个小矮人酒馆”。

“矮人开的酒馆？”娜莉斯卡有些惊讶，“我以为他们更喜欢在自己的山堡里喝酒。”

“有些离群的矮人会在人类城市里讨生活，”李易铭解释道，他仔细打量着这栋建筑，“矮人建造的房屋，通常都非常坚固。而且，酒馆的地下室一般都比较大，用来储藏酒桶，关键时刻可以作为避难所。”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酒馆的大门紧闭，门板是厚实的橡木，上面还加固了铁条。门锁看起来完好无损。

尤莉卡上前，从腰间摸出一套精巧的开锁工具，在锁孔里捣鼓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看来这里的矮人老板走得很匆忙，或者……他根本没机会锁好门。”尤莉卡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酒气、灰尘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三人依次进入酒馆。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透进来。酒馆的布局很典型，进门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摆放着十来张厚重的木桌和长凳。一个长长的吧台占据了大厅的一侧，吧台后面是排列整齐的酒架，上面还零星放着一些空酒瓶和落满灰尘的酒杯。

“看起来……还不错。”娜莉斯卡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里虽然积满了灰尘，但整体结构完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李易铭走到吧台后面，敲了敲吧台的材质，是坚硬的橡木。他又检查了一下通往楼上和地下室的楼梯，结构都很稳固。

“楼上应该是客房或者老板的住所，地下室是酒窖。”李易铭说道，“尤莉卡，你检查一下门窗，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娜莉斯卡，我们去楼上和地下室看看。”

尤莉卡点了点头，开始仔细检查大厅的每一扇窗户和后门。

李易铭和娜莉斯卡则先上了二楼。二楼有几个小房间，陈设简单，应该是给过往的旅人或者酒馆的伙计住的。其中一个稍大的房间，里面有一张舒适的床铺和一个大衣柜，想必是矮人老板的卧室。房间里同样落满了灰尘，但没有打斗的痕迹。

“看来老板是和平离开的，或者……是在外面遭遇了不幸。”娜莉斯卡轻叹一声。

他们又来到三楼，三楼是阁楼，堆放着一些杂物和空酒桶，同样很安全。

最后，他们来到地下室。地下室的入口在吧台后面，有一道坚固的木门，同样没有上锁。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酒香混合着泥土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地下室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而且挖得很深，墙壁是用坚固的石头垒砌的。里面整齐地码放着许多酒桶，大部分是空的，但还有一些看起来是满的。

“这里……简直完美。”娜莉斯卡看着那些酒桶，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如果能把这里清理一下，稍加修缮，绝对是一个理想的酒吧地点。而且，这个地下室，易守难攻，关键时刻可以作为我们的堡垒。”

李易铭也点了点头。这栋建筑的坚固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期。而且，地下室的储藏量，也让他很满意。如果只是作为据点，这里无疑是个绝佳的选择。

他们回到一楼大厅时，尤莉卡也检查完毕。

“所有的门窗都很坚固，后门也被从里面闩上了。除了我们进来的正门，没有其他明显的入口。”尤莉卡说道，“而且，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她扬了扬手中的一个小巧的弩弓，弩身上还刻着矮人的符文。“看来这位矮人老板，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家伙。”

“那么，”娜莉斯卡深吸一口气，看向李易铭和尤莉卡，眼中充满了期待，“我们……要不要就在这里，实现我们那个‘破碎的酒吧梦’？”

李易铭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又看了看尤莉卡脸上那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动。在这样一个末世般的城市里，还能保有一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好吧，”他缓缓说道，“至少，我们可以先把它打扫出来，作为我们临时的家。至于开酒吧……等我们解决了那些‘大老鼠’再说。”

虽然前景黯淡，但这个小小的决定，还是让三人的心情略微振奋了一些。他们开始动手清理。娜莉斯卡找来抹布和水桶，仔细擦拭着吧台和桌椅上的灰尘。尤莉卡则负责检查建筑的每一个角落，排除潜在的危险，顺便“搜刮”一些可能有用的东西。李易铭则负责规划防御，他仔细研究了建筑的结构，思考着如何在必要的时候加固门窗，设置陷阱。

他们甚至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如果真的能开酒吧，该如何布置。

“吧台后面要挂上我们的战利品，”尤莉卡比划着，“比如那头冰原狼的皮毛，还有我们在搞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徽章。”

“我们可以推出一些特色酒品，”娜莉斯卡则考虑得更实际，“比如用基斯里夫的浆果酿造的‘雪原之吻’，或者用矮人秘方调制的‘龙息烈酒’。名字得响亮一些。”

李易铭则考虑着如何平衡收支，确保酒吧能够盈利。他还想着，或许可以在酒吧里设立一个小小的“情报角”，供佣兵和冒险者交换信息，当然，这需要付费。

阳光透过擦拭干净的窗户，照进大厅，驱散了些许阴霾。空气中，仿佛又弥漫起了麦酒的香气和客人的欢声笑语。那一刻，他们几乎忘记了外面那个充满危险和死亡的世界。

然而，梦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当他们试图走出“七个小矮人酒馆”，去寻找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食物、干净的水源，或者一些可以用来加固门窗的材料时，现实的残酷便毫不留情地向他们袭来。

街道上依旧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时卷起的垃圾和纸片发出的沙沙声。他们小心翼翼地找到几家曾经的杂货铺和面包店，无一例外，都被洗劫一空。货架上空空如也，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罐和撕裂的布袋。偶尔能找到一些散落的谷物，也大多已经发霉变质，或者被老鼠啃噬过。

“看来，食物是个大问题。”李易铭看着一个被砸开的粮仓，里面只剩下一些散发着霉味的谷壳。

“水呢？”娜莉斯卡问道，“城里的水井还能用吗？”

他们找到附近的一口水井，打上来一桶水，水质浑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这水不能喝。”尤莉卡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嫌恶地皱起了眉头，“被污染了。不是尸体，就是那些‘老鼠’的排泄物。”

这个发现让他们的心情沉重起来。没有食物，没有干净的水，即使他们拥有再坚固的堡垒，也无法长久支撑下去。

傍晚时分，他们带着极少的收获回到了“七个小矮人酒馆”。所谓的收获，不过是一些勉强还能食用的干硬面包，以及几块从废弃肉铺里找到的、散发着异味的腌肉。

他们生起一小堆火，烤着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酒馆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们有这么多钱，”尤莉卡突然从皮袋里抓出一把金币，金币在火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但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但我们却买不到一块新鲜的面包，一口干净的水。”

娜莉斯卡看着那些金币，眼神复杂：“在这样的城市里，黄金……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李易铭默然。他比谁都清楚，财富只有在稳定的社会秩序下才有意义。当文明崩溃，生存成为唯一的主题时，食物和武器，远比黄金更为珍贵。

他们那个刚刚萌芽的“酒吧梦”，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切实际。

夜幕降临，米拉格连诺彻底被黑暗吞噬。城中没有一丝灯火，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或者斯卡文鼠人特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

三人轮流守夜。李易铭靠在吧台后面，手中握着他的连发手弩。他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诡异声响，心中那个关于酒吧的温馨画面，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迅速晕开、变淡，最终化为一片混沌。

他意识到，他们来到米拉格连诺，或许并不是为了实现那个安逸的梦想。这座城市，需要他们做的，远比开一家酒吧要多得多，也危险得多。

尤莉卡坐在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警惕地注视着外面漆黑的街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飞刀。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心中也难免有些失落。她曾想象过，在他们自己的酒吧里，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喝酒、吹牛，甚至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佣兵小子们比试飞刀。那样的生活，虽然平凡，却也充满了乐趣。但现在看来，那一切都只是泡影。

娜莉斯卡则在地下室里，检查着那些幸存的酒桶。她用匕首小心地撬开一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小橡木桶，一股浓郁的麦酒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这或许是这个绝望的夜晚，唯一能带来些许慰藉的东西了。但她并没有多高兴。她知道，这些酒，或许会成为他们未来艰苦战斗中，用来麻痹神经或者鼓舞士气的工具，而不是在温馨的酒吧里，供客人们品尝的佳酿。

他们的酒吧梦，就像那些散落在街头的破碎陶器一样，彻底粉碎了。

财富在这里失去了原有的价值，梦想在这里也失去了生长的土壤。米拉格连诺，这座曾经的繁华之都，如今只剩下一片绝望的废墟，以及潜伏在黑暗中、择人而噬的恐怖阴影。

当李易铭在后半夜接替尤莉卡守夜时，他看着窗外那片死寂的黑暗，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们不能再沉湎于过去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必须面对现实，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而这条出路，很可能就隐藏在这座城市的危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