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苍茫 第187章 余小强错把鱼翅当粉丝

第一百八十八章

次日早上七点半，司机小吴提前将车开到汪鹏程家楼下。他办事细心，特意将两只土鸡装入放了冰块的泡沫箱，土鸡蛋则用专用蛋托仔细包裹好。汪鹏程接过物品，驾车前往黄竹梅下榻的酒店。

敲门后，门扉轻启，只见黄竹梅身着睡衣，发丝微乱，却别有一番慵懒风姿。汪鹏程心头一颤，强压下翻涌的冲动，故作镇定地走进房间，打开电视盯着早间新闻。然而屏幕上闪过什么，他全然未进心里，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满脑子都是不着边际的遐想：若彼此皆是自由身，眼前这般光景，真可谓良辰一刻值千金。

待黄竹梅洗漱完毕，二人到酒店二楼用早餐。面对面坐着，捧着温热的粥碗，目光总不由自主地飘向对方。每一次视线相撞，都如触电般迅速闪开，心底泛起甜滋滋的慌乱。他看她低头时睫毛轻颤的柔美，她看他递来小菜时指尖的小心翼翼。空气里弥漫着豆浆的香气，更流动着一种无需言说、即将满溢的欢喜，只觉这平淡早晨，竟是此生难得的美景。

早餐后，汪鹏程帮黄竹梅拿上行李，一同驱车去接余小强。余小强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衬衫领口袖口带着洗不净的黑斑，连昨日那件肥大的唐装也未换，或许这便是搞艺术之人的常态吧。汪鹏程安排黄竹梅坐在副驾驶，她欣然接受，能与心仪之人靠近些，于她皆是美好感受。

途中，为免冷落余小强，黄竹梅主动挑起话题：“余小强，听鹏程说你还去远山镇公园刻字，那边建设得如何？”

“那还用说！汪书记大手笔，乡镇建公园，远山镇可是头一份！”余小强声音洪亮。

“你觉得那儿民风怎样？”

“比其他乡彪悍些。最烦的是，那儿的人好起哄，一人唱，众人和。难怪谁都不愿去那儿当书记，还是汪书记厉害，镇得住！”

“镇什么镇，”汪鹏程苦笑打断，“就别夸我了。不下乡才舒服，这年头，在向阳县，乡镇书记不是人干的活儿，都说被选上高兴三天，痛苦五年。”

黄竹梅作为城市子弟，对乡村充满好奇：“都说乡风淳朴，怎么到了向阳不一样？”

“那是老黄历了，”汪鹏程叹道，“过去人与人差距不大，更重道德品行。如今贫富拉开，心理差距也大了，不少人看重利益胜过一切，人情道德自然就淡了。”

“那你觉得该如何引导农民？”

“教化很重要，道德引导是关键。孔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我倒不太赞同，”黄竹梅兴致勃勃地辩论起来，“孔夫子的理想虽好，但现实我更认同胡适的观点。他说，一个肮脏的社会，如果人人讲规则而非空谈道德，最终会变成有人味的正常社会，道德自然回归。反之，一个干净的社会若只谈道德不讲规则，会坠落成伪君子遍地的肮脏社会。”

“有见地！”汪鹏程眼中露出赞赏，他欣赏她的正直爽朗，更喜欢她这独特的思辨能力。

“我学法律出身，比较认同马基雅维利的人性本恶论。”黄竹梅继续阐述，“人类立法的基础，正是认识到人性存在缺陷和功利原罪。霍布斯的性恶论与洛克的社会契约论为现代立法提供了基石。我认为，道德诚信用于约束自我，契约规则用于约束他人。唯有大家共守规则，再辅以人人践行仁义礼智信，社会方能真正和谐。”

“啪啪啪——”后座的余小强鼓起掌来，“黄处长，佩服！难怪汪书记喜欢跟你在一块儿，您懂得真多！”

汪鹏程向黄竹梅投去赞许的目光，悄悄在座位上将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轻柔一握，满是欣赏。

“我个人偏好儒家，”汪鹏程接话，“尤爱孔子那句‘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

“理想虽美，现实却难，”黄竹梅轻叹，“若人人如此，你在乡镇也不会这般累。可世间几人能做到？”

“黄处长，老汪刚说的啥意思？我听得云里雾里。”余小强忍不住问。

黄竹梅回头耐心解释：“是说，仁者因内心宽广坦荡，故能超脱烦恼；智者因洞察世事本质，故能明辨不惑；勇者因胸怀道义信念，故能一往无前。”

“哇！太厉害了！”余小强又是一阵惊叹。

二人随后又就儒释道三家对“心力”的理解展开了轻松辩论。余小强在后座听得如痴如醉，虽想插话，却深知二人精神世界的交流，自己难以介入。

不知不觉，车已抵达原南市。将黄竹梅送至家门口，汪鹏程让余小强帮忙将土鸡和鸡蛋搬上楼，自己在车上等候。 约二十几分钟后，黄竹梅再次下楼，已换了一身装束——她破天荒地穿上了一条米黄色连衣裙，裙摆随步伐轻盈摆动。这抹暖色与她平日的干练截然不同，竟像极了《平凡的世界》里那个明媚烂漫的田晓霞。立在初夏的晨光中，周身漾开一层动人的柔和光晕，汪鹏程与余小强一时都看呆了。

黄竹梅上车后提议去城北公园走走，中午她已在凯悦酒店订好餐位。

初夏的城北公园绿意盎然，垂柳掩映着亭台楼阁，溪水潺潺，溪中圆石可供踏足而过。身着米黄连衣裙的黄竹梅，裙裾在微风中轻扬，更添几分俏丽。过溪时，汪鹏程自然地伸出手，黄竹梅轻轻将指尖搭在他掌心，小心翼翼踩着石头，身影倒映水中，青春动人。汪鹏程稳稳扶持，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温度，心头泛起细微涟漪。

溪畔小亭中，二人凭栏远眺，兴起时吟诵诗词。读到“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时，相视会心一笑。黄竹梅听到开心处，总会不经意拉住汪鹏程的手腕，笑声如清泉洒满小亭，眼神交汇间流淌着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欣赏。

余小强知趣地落后十几步，望着前方二人宛如画中璧人的背影，一个儒雅沉稳，一个明媚生动，那份自然流露的亲昵美好得让他不忍打扰。他眼中满是羡慕，悄悄举起手机，将这片初夏光影与那份含蓄的情愫一同定格。

中午，三人来到去年新开张、气派不凡的凯悦酒店。包厢内水晶灯流光溢彩。黄竹梅心情极好，眼波流转间尽是笑意，看向汪鹏程的眼神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服务生端上汁水饱满的鲍鱼，正要报菜名，黄竹梅调皮眨眼，悄悄摆手制止。汪鹏程会意含笑。余小强夹起一个入口，咀嚼几下啧啧称赞：“这香菇烧得真入味！五星大厨就是不一样！”黄竹梅闻言，噗嗤笑出声来，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包厢，汪鹏程无奈笑着摇头。

接着，每人面前上了一盏晶莹的鱼翅。余小强探头嘀咕：“黄处长，这么高级还吃粉丝？当主食吗？”黄竹梅强忍笑意：“你先尝尝看。”余小强将信将疑舀了一勺，眼睛瞬间发亮：“哇！这粉丝太鲜了！”他三两下吃完，举手道：“服务员，这粉丝太好喝了，再来两碗！饭我不要了！”黄竹梅这次笑得伏在桌上，肩膀轻颤。汪鹏程又好气又好笑，用筷子轻敲他头：“兄弟，这是鱼翅！一碗三百多！你想把黄处长一月工资吃光？”余小强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憨笑摸头：“我的妈呀，这就是鱼翅啊……”

宴席近尾声，服务生端上一盘外形酷似香菇的点心。余小强瞪大眼：“这湿香菇也能当点心？”黄竹梅嘴角噙着促狭的笑：“可以呀，你试试。”余小强拿起一个放入口中，瞬间满口杏仁芳香，惊喜大叫：“是甜的！是糕点！做得太像了！”汪鹏程感叹：“小强啊，你今天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余小强一脸茫然：“刘姥姥？哪个村的？我认识吗？”此话彻底点燃黄竹梅的笑点，她前俯后仰，眼泪都笑了出来，包厢充满快活空气。

这场欢乐的午宴即将落幕，汪鹏程的手机却突兀响起。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镇长焦急的声音：“书记，不好了！镇卫生院出事了！”

包厢内欢快气氛瞬间凝固。黄竹梅收住笑容，关切望去。余小强也察觉异样，嘴巴半张，手里还捏着半块“香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