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我从死亡里降生,在父亲的棺木中睁开双眼,脐带缠绕着冰冷的木纹。自此,“棺生子”成了我的名号,更是悬于头顶的诅咒。养母芸娘以命相护,而我周遭却怪事频仍——鸦群蔽日,井水映鬼,算命瞎子断言我活不过十岁。十岁生辰夜,村民的火把照亮了焚身的柴堆。当死亡触手可及之际,天降鸦群暴雨,洪水冲开生父坟茔。那具沉寂十年的棺木被推至我脚边,棺盖震开,父亲骸骨手中的玉佩,森然指向了隐在人群后、那满脸惊惧的老管家……
正文
我降生于父亲的棺椁之内。
那晚气息窒闷,灵堂内烛火摇曳,光线昏黄黯淡,映照着黑沉棺木轮廓,仿佛蹲踞着一头巨大而无声的兽。香烛与劣质纸钱焚烧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却令人头皮阵阵发麻的……铁锈般的腥甜。我母亲,那个气息奄奄、耗尽最后气力孕育我的女人,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悲泣声中,倒在了父亲冰冷棺木的旁边。她身下的暗红血渍,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在素白麻布上迅速晕染开来,惊得满堂宾客骇然失色,惊叫声炸开,人群如退潮般轰然四散奔逃。混乱中,不知是谁被推搡着撞上了棺木,沉重的棺盖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竟错开了一道不祥的缝隙。
母亲的手,苍白、无力,却带着垂死前孤注一掷的决绝,死死攀住了那棺木的边沿。她身体里最后一股奔涌的力量,将我——这个不合时宜的生命,直接推入了那弥漫着死亡与新漆气味的黑暗深处。当接生婆被人从角落拽出,战战兢兢地靠近,颤抖的手伸进棺木缝隙摸索到我时,冰冷的木屑蹭着我的皮肤。她剪断那条连接着生母与棺中亡父、也连接着生与死的脐带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惊惧的抽气,便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从此,我便成了这村子口耳相传的怪物——“棺生子”。村民口中,我是不折不扣的灾星,克死父亲,又拖死了母亲。每每我出现在村中,无论多么小心翼翼,那些鄙夷、厌恶、恐惧的目光便如芒刺般扎满我的脊背,伴随着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的诅咒:“扫把星!”“离她远点,沾上晦气!”“克死爹娘的煞星!”孩童们则跟在后面,远远地投掷泥块和石子,口中模仿着大人的恶毒话语,仿佛驱赶一只带来瘟疫的乌鸦。
只有芸娘,那个住在村尾破败茅屋里的沉默妇人,在众人避我如蛇蝎的第三个寒夜,悄悄打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寒风卷着雪花灌入,她瘦小的身影裹在洗得发白的旧袄里,眼神却异常平静。她伸出粗糙却温暖的手,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轻轻拭去我脸上冻结的泪痕和污泥,将我拉进了那间虽破旧却有着微弱炉火暖意的屋子。她收留了我,用沉默的坚韧对抗着整个村子的敌意。
芸娘的茅屋成了我唯一的庇护所。我像一株在石缝里挣扎的草,在芸娘无声的庇护下,艰难地抽着芽。然而,环绕着我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五岁那年春天,怪事发生了。一群乌鸦,仿佛嗅到了什么不祥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起初只是几只,在茅屋周围聒噪盘旋,黑羽在阳光下泛着幽绿的光。接着是几十只、上百只……它们密密麻麻地栖在屋顶、院墙、光秃秃的树枝上,像一层厚重的、不祥的黑云,将小小的茅屋围得水泄不通。它们不叫,只是用无数双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那景象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连芸娘点起驱鸟的烟火也无济于事。诡异的寂静笼罩着茅屋。第四天清晨,鸦群如同收到无声的号令,骤然振翅飞走,留下满地凌乱的黑羽和刺鼻的鸟粪气味。紧接着,村里便爆发了鸡瘟,几乎家家户户的鸡都死绝了。惊恐的村民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窃窃私语如同毒蛇吐信:“看吧!那黑瘟神招来的!乌鸦围着谁转,谁就是灾源!”
七岁那年的夏天,酷热难当。我独自一人到村头那口老井打水。井口幽深,水波晃荡。我吃力地将木桶提上来,探身想掬一捧水。清澈的水面映出我的脸,小小的,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突然,那水里的倒影扭曲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涟漪,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子迅速覆盖了我的脸!那像是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人,穿着刺目的大红衣裳,面容惨白模糊,嘴角却似乎挂着一抹诡异的笑!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连滚爬爬地逃回茅屋,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芸娘紧紧搂住我,一遍遍抚摸我的后背,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怕,囡囡,是水晃眼,看差了……”然而,就在那个血色倒影出现的当夜,村中脾气最暴躁的张屠户,被人发现七窍流血,暴毙在家中那张油腻腻的案板旁边,死状可怖。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老井被迅速封死,关于“红衣水鬼索命”的传言喧嚣尘上。而我,那个在井边“召唤”了厉鬼的棺生子,又一次成了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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