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之段氏春秋 第272章 纯阳化雨

永昌王府，东暖阁。

浓重的药味几乎凝成实质，混杂着一种孩童因病热而产生的、甜腻中带着衰败的腥气。豆子瘦小的身体陷在厚厚的锦被里，脸色却是一种诡异的潮红，嘴唇干裂发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细弱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沉寂。冷汗浸透了他额前枯黄的绒毛，小小的身躯时不时猛烈地抽搐一下，四肢绷紧如弓弦，喉间溢出模糊痛苦的呜咽。

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手指轮流搭在豆子那细得几乎感觉不到跳动的手腕上，脸色越来越灰败，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他们交换了一个绝望的眼神，同时朝着肃立在一旁、面容沉凝如铁的段无咎和面带忧色的王语嫣深深躬下身去。

“太子爷…太子妃…”为首的李太医声音艰涩，充满了无力感，“寒气…已入心脉，盘踞厥阴…病入膏肓…非…非药石所能及了…老朽…无能…”最后几个字轻若蚊蚋，却像重锤砸在寂静的房间里。

“不——！！”一声撕裂般的悲吼猛地炸响！

扑通！ 段岩双目赤红，如同疯虎般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坚硬的砖面竟发出细微的呻吟，瞬间被他额头磕出的鲜血染红了一片！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灭顶的绝望在吞噬他刚刚获得新生的灵魂！“豆子！豆子你睁开眼看看岩哥！岩哥带你出来了！我们有新衣裳穿了！有热饭吃了啊豆子！！”他嘶吼着，肩膀剧烈地抖动，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身后的阿草、阿树等孩子早已哭成一团，小小的身躯在压抑的绝望中瑟瑟发抖。

王语嫣快步上前，纤纤玉指再次搭上豆子的寸关尺，秀眉紧锁，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到极点的神色：“心脉如风中残烛，寒气凝如九幽玄冰…的确…生机将绝。”她看向段无咎，眼中带着深深的无力与不忍，“除非有至阳至纯、又能孕育无限生机的力量，以造化之力逆转阴阳，强行化去这盘踞心脉的极寒死气…可这等功力…”她未尽之言，在场所有懂行的人都明白——这近乎是传说中神仙的手段！段无咎虽强，怕是也…

段无咎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最沉凝的山岳。目光在豆子痛苦抽搐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那脆弱如琉璃、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与他记忆中天龙寺地宫深处，那朵在火焰焚烧下倔强绽放的冰莲，诡异地重合了。那时领悟的“凝一纯粹”、“纯阳无极的生而非死”的奥义，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沉寂的心湖！

‘纯阳非刚，造化无极…’段无咎的内心如同煮沸的熔炉，无数关于一阳指精义的感悟疯狂碰撞。‘阳极并非尽头，而是孕育阴生的起点！死中蕴生，生乃造化！’

太医的断言，语嫣的无力，段岩的绝望嘶吼，孩子们悲切的哭泣…这一切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段无咎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仿佛倒映着宇宙初开的混沌。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骤然降临暖阁！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而灼热！段无咎的右手食指，不再是血肉之躯，而像是变成了一块被投入熔炉深处、煅烧到了极致、开始由炽白向内敛的无色透明的神铁！指尖周围的空气剧烈地扭曲起来，却没有丝毫灼热的外泄，反而透出一种奇异的、包容万物的温润感！仿佛那不是焚尽万物的火焰，而是孕育生命的太阳核心！

“语嫣，护住他周身经脉，尤其是心脉外围。”段无咎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王语嫣瞳孔微缩，她从段无咎指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颠覆性的力量意境！没有半分迟疑，她素手翻飞，一道道精纯柔和的北冥真气如同最柔软的丝网，瞬间缠绕在豆子细小的身躯上，小心地避开心脏要害区域，构筑起一道坚韧的缓冲屏障。

段无咎动了。 那根仿佛蕴含着太阳核心的手指，轻柔至极地点在了豆子剧烈起伏的胸膛膻中穴上！

熔金化气，温养回春！ 一股纯净到极致、却又温和如同春日暖阳的纯阳真元，毫无阻碍地透入豆子体内。这股真元，不再是往日霸道刚猛、焚经断脉的毁灭之火，它柔韧、绵长、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生机！如同无形的暖流，瞬间涌入豆子那被寒气侵蚀得千疮百孔、行将枯竭的经脉之中。所过之处，那些盘踞在细小经脉中、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死气，如同积雪遇到真正的暖阳，无声无息地开始消融、瓦解！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贪婪地吮吸着甘霖，豆子僵硬抽搐的四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放松了一丝！

“有…有效果？！”李太医猛地抬头，老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低呼。

段岩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豆子微微舒展了一丝的小眉头。

然而，段无咎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清晰地“看”到，那些看似被消融的寒气，其最核心、最阴毒的精华，如同狡猾的毒蛇，早已深深钻入豆子微弱的心脉深处，盘踞在心室最核心的窍穴周围，与他渡入的纯阳生机形成了顽固的对峙！这是生死本源的交锋！纯阳真元虽能温养外围，却无法触及这最后的寒毒核心！强行冲击，脆弱的生机立刻就会被彻底震碎！

阳极生阴，逆转乾坤！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段无咎眼底深处，仿佛燃烧起两簇幽暗却同样纯粹的火苗！他那点在豆子膻中穴上的食指指尖下传来的触感，是冰封深渊般的死寂与微弱烛火般摇曳生机的惨烈交锋。段无咎的精神意志早已高度凝聚，内视之下，豆子那纤细脆弱的心脉如同被最恶毒的九幽玄冰层层包裹、冻结，仅余一丝微渺的气息在核心处艰难搏动。他渡入的纯阳真元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磅礴，所过之处，豆子四肢百骸那些盘踞的、次要的寒毒确实如同积雪般悄然消融，僵硬的肢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丝，抽搐也微弱下去。这变化让跪地的段岩眼中几乎熄灭的希望火星猛地一跳，连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段无咎的眉头却锁得更深。他的纯阳真元越是靠近那心脉核心的寒毒本源，遇到的阻力就越是惊人！那并非简单的冰冷，而是一种凝结了无尽绝望、恐惧、长期虐待与生命力透支所形成的、近乎诅咒般的“死意”！这死意如同万年玄冰最核心的冰髓，散发着污秽阴沉的暗芒，牢牢盘踞在心室窍穴周围，顽固地抵御着纯阳生机的渗透！段无咎的真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冰冷滑腻的墙，不仅无法深入，反而被那股污秽死气侵蚀、污染，甚至隐隐有倒卷反噬他自身的趋势！

强行冲击？这股死意与豆子脆弱的心脉早已融为一体，如同附骨之疽！强横的纯阳之力足以瞬间焚毁那点仅存的生机！ 收手？豆子心脉最后的搏动立刻就会被这污秽死意彻底冻结绞碎！ 段无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他空有焚山煮海的纯阳功力，此刻却像面对着一枚精致易碎的琉璃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纯阳非刚…造化无极…生而非死…’ 天龙寺地宫冰莲绽放的景象再次浮现，伴随着王语嫣解读《黄帝内经》时关于“阳极生阴，孤阴不长”的娓娓道来在他识海中轰然回响！一个前所未有的、近乎颠覆他过往所有武道认知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混沌的惊雷，骤然炸响在他灵魂深处！

难道…一阳指的真谛，并非仅仅是极致的“生”或极致的“焚”？而是…阴阳轮转，生死造化？！

阳极并非终点…而是…阴生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