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之鳞 第89章 密议

星骸浮岛沉浸在凝固的星光中。残破的方舟核心停靠在水晶簇旁，焦黑骨甲沐浴着柔和光辉，细微的碎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祭坛光芒微弱，碎片沉寂。暗爪昏迷在一旁，呼吸平稳，体表翠绿星纹在水晶映照下缓慢恢复光泽。魔龙意识依旧沉于深海。

卡拉斯背靠冰冷祭坛，混沌之爪搁在膝上。噬界之喉带来的灵魂冻结感逐渐消退，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与隐痛。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这片星辰尸骸构筑的奇异绿洲。

水晶森林散发着纯净星辰气息，与方舟星骸物质产生微弱共鸣，如同低沉的安魂曲。

这里绝非自然形成。水晶簇的生长形态，星尘沉积层的分布，都透露出某种刻意的痕迹。像是一座精心维护的避难所，或是一个秘密据点。

这个念头刚浮现，异变悄然而至。

嗡…

并非实质声响，而是一缕微弱却穿透水晶光芒的意念共鸣。它来自浮岛深处，那片被骸骨与水晶体遮蔽的核心区域。

这共鸣极其隐蔽，如深水暗流。若非卡拉斯灵魂重创后对能量异常敏感，加之身处共鸣核心，几乎无法察觉。

共鸣源头不止一个，而是数个。它们交织碰撞，带着压抑的激动、深沉的忧虑，以及一种被漫长岁月与巨大仇恨淬炼过的冰冷决绝。

卡拉斯冰冷的意志如无形触须，极其谨慎地顺着共鸣源头探去，避开水晶的秩序波动，如阴影般潜入浮岛深处。

在浮岛核心，一座由巨大水晶簇天然形成的穹顶下，景象让卡拉斯的意志核心微微波动。

那里并非空寂。数个体型庞大、散发着古老沉重气息的存在，围坐在一座由星光凝结的半透明圆桌旁。

是龙。金属龙。

但并非记忆中翱翔天际、闪耀金银光泽的龙族。它们的鳞甲黯淡无光，如蒙尘古铜，布满深刻的战斗疤痕与岁月侵蚀的痕迹。

几头体型较小的龙，鳞片呈现病态铅灰色，气息虚弱。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深沉的悲怆与压抑的愤怒。

围坐共五位。为首的是一头体型最庞大、鳞甲呈深沉古铜色的老龙，左眼被狰狞爪痕覆盖，仅存的右眼如熔化的黄金，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怒火。

它身旁，一头鳞片带着银灰色泽、气息锐利的壮年龙正压低声音，意念激烈地争论着。另外三位，包括两头气息虚弱、鳞片铅灰的龙，则保持沉默，但意念中翻涌着同样的忧虑与仇恨。

不能再等了，奥瑞利恩长老！ 壮年银灰龙凯拉斯的意念如出鞘利刃，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塔克西丝的爪牙已伸进归墟深处！腐根，噬界之喉的异动…这些都绝非偶然！它们在寻找任何可能威胁黑暗统治的火种！而我们，就是最后的火种！

被称为奥瑞利恩的古铜老龙，黄金独眼如凝固熔岩。意念沉重缓慢，如山岳移动：急躁是毒药，凯拉斯。暴露即毁灭。 我们忍辱偷生，在归墟尸骸间藏匿数个世纪，不是为了在力量未复时贸然赴死。

力量未复？ 凯拉斯意念带着苦涩嘲讽，看看我们，长老！看看塞拉和泰洛斯！ 意念扫过那两头鳞片铅灰、气息虚弱的龙。

星尘瘟疫仍在侵蚀我们的血脉！ 新生代力量一代代衰弱！再等下去，我们连最后喷吐龙息的力量都将失去！那时，才是真正的毁灭！

一位沉默的、鳞片铅灰的龙意念微弱回应：凯拉斯…说得有道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与其在沉默中枯萎…不如…

不如什么？ 奥瑞利恩长老意念陡然凌厉，如惊雷炸响却又被强行压制，向那些将我们屠戮殆尽、将同族骸骨铸成亵渎尖塔的刽子手发起自杀冲锋？让最后承载金属龙族荣耀与知识的血脉彻底断绝？

黄金独眼死死盯着凯拉斯：你忘了希瑞安长老的遗言了吗？存续，比复仇更难。但存续，才有希望。

希望？ 凯拉斯意念激烈反驳，希望在哪里？在这座漂浮在归墟垃圾场里的坟墓里吗？在看着后代被瘟疫一点点扼杀的希望里吗？塔克西丝的力量笼罩整个物质界，她的教会将屠刀伸进虚空！我们躲在这里，和等死有什么区别？希瑞安长老的遗言，是让我们在绝境中保留火种，不是让我们在绝望中苟延残喘！

意念碰撞在圆桌上方激荡，仇恨、恐惧、责任与绝望交织。奥瑞利恩散发沉重威压，凯拉斯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另外三位，意念中充满痛苦摇摆。

卡拉斯冰冷意志如旁观者，清晰捕捉着这场遗族密议的核心：存续与复仇的矛盾，在绝望绝境中愈演愈烈。金属龙族最后遗民，并非铁板一块。

长老奥瑞利恩代表绝对保守派，以存续血脉、保存知识为最高使命，哪怕忍辱负重。

而凯拉斯代表的少壮派，则被灭族之恨和日渐衰弱的现实煎熬，渴望哪怕玉石俱焚的反击。

或许… 一直沉默的第三位长老，一头鳞片带铁锈色的老龙，意念沙哑开口，试图缓和，我们并非毫无机会。那个闯入者…

意念指向浮岛边缘，卡拉斯方舟停靠的方向。虽然无法直接感知，但方舟残骸带来的星骸物质波动和之前熔炉点燃的巨大秩序能量波动，显然惊动了它们。

那个带着混沌幼龙、驾驭星骸残骸的人类？ 凯拉斯意念带着审视，他的确…不同寻常。能引动熔炉，能惊扰噬界之喉，还能逃到这里…他身上有变数。

变数，也可能是灾祸！ 奥瑞利恩长老意念冰冷，他体内有塔克西丝的诅咒烙印，与混沌幼龙缔结黑暗契约！他本身就是混乱与毁灭的漩涡！让他卷入我们的计划，只会加速灭亡！我们不能信任一个行走在深渊边缘、随时可能失控的兵器！

但他也是塔克西丝教会追杀的亵渎者 凯拉斯争辩道，敌人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 奥瑞利恩长老断然打断，在绝对黑暗面前，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来焚身之火！我们的存在，我们的知识，是种族最后的遗产！绝不能冒险！观察他，限制他，必要时…清除他带来的威胁！ 这才是存续之道！

清除。 这个冰冷意念在穹顶下回荡。奥瑞利恩长老的黄金独眼中，闪烁着为保护族群火种不惜一切的冷酷光芒。

凯拉斯沉默了，意念中翻涌着不甘，却也带着一丝被说服的动摇。塞拉和泰洛斯的气息更加萎靡。

密议陷入僵局。存续的沉重枷锁与复仇的炽热渴望，在这座星辰坟场深处无声角力。谁也无法说服谁，但谁也无法承担贸然行动带来的毁灭后果。

卡拉斯冰冷意志缓缓收回。他靠回祭坛，混沌之爪指尖在冰冷骨甲上无意识地划过。

金属龙族遗民的困境与抉择，清晰地映射在他眼前。

存续？复仇？信任？清除？

这些宏大命题，与他此刻的处境何其相似。守护暗爪的存续？还是履行金龙赋予的毁灭使命？信任自身冰冷的意志？还是清除体内不断侵蚀的混沌诅咒？

他闭上眼，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弧度。

浮岛深处那场关于生存与毁灭的密议，与他灵魂深处的拷问，在这片星辰尸骸之上，无声地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