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寨的 “学字场” 选在寨中央的晒谷坪上,这片坪地是九黎人用石碾子反复夯实的,黄土地面被常年的日晒雨淋浸出深深浅浅的裂纹,像老树皮的纹路,踩上去硬邦邦的,鞋底能清晰触到土里嵌着的细砂粒。坪边立着十数根半人高的黑石桩,都是从不周山北坡采来的硬石,桩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斧痕 —— 深的能陷进半根手指,是练斧时用尽全力劈下的;浅的则像划痕,是新弟子初学乍练留下的,有的痕缝里还嵌着干枯的草屑,是去年晒谷时被风吹进去的。坪中央铺着五块丈许宽的青石板,是阿黄昨日特意请了三个九黎大力士,从不周山脚下抬来的,石板表面用粗砂反复打磨过,虽仍有些凹凸不平,却能牢牢留住炭笔的痕迹,不会像黄土那样一写就散。
辰赠予的 “文气笔” 被阿黄妥帖地装在一个灰黑色的兽皮袋里 —— 那是去年冬天猎到的玄狐皮做的,袋口用麻绳细细系了个活结,挂在脖子上,贴着胸口,能感受到笔杆传来的淡淡暖意。他还带来了那本树皮字册,册页是用黄河边的韧树皮蒸煮后压制而成的,每页都泛着浅褐色的光泽,用炭笔写着 “山”“水”“禾”“人” 等基础文字,字旁画着简单的图案:“山” 旁画着三座连在一起的小土坡,“水” 旁画着几道弯曲的波浪线,边角处还沾着少许华夏谷的黄泥土,是上次翻字册时不小心蹭上的,透着股刚从田埂边来的烟火气。
辰时刚过,巫族弟子们便三三两两地聚到了晒谷坪。他们大多**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沁着薄薄的汗珠,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身上刻着的淡红血纹图腾格外醒目 —— 石蛮的图腾是左胸上一道狰狞的斧形,斧刃朝着心口,是他成年时族老亲手刻的;旁边一个叫 “巫石” 的弟子,图腾是右臂上一只咆哮的黑熊,熊爪抓着一块黑石,据说他的先祖曾徒手搏杀过黑熊。风吹过,弟子们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像滚动的岩石,随着呼吸起伏,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他们手中或握着磨得发亮的石斧(斧刃边缘还留着昨日劈砍黑石的白痕),或攥着绑了兽筋的木矛(矛尖用青石打磨,泛着冷光),站在青石板旁,好奇地探头探脑,有的用斧柄轻轻戳戳石板,发出 “笃笃” 的声响,有的则伸手摸了摸石板表面的砂粒,眼神里满是新鲜。
“这石板是用来干嘛的?难不成是新的练斧靶子?” 身材魁梧的石蛮率先开口,他比旁边的弟子高出小半个头,肩宽背厚,左臂上那道被崩裂石片划伤的疤痕还泛着淡粉色,是上次炼斧时留下的。他用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石板表面,指腹上的老茧蹭得石板沙沙响,眉头皱成了疙瘩,“要是练斧的,这石板也太脆了,一斧下去就得碎!”
“不是练斧的!” 阿黄连忙从人群里挤出来,小步跑到石蛮面前,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解下兽皮袋,袋口的麻绳解了三道才打开,取出里面的文气笔和树皮字册。文气笔的笔杆是浅青色的灵脉木,握在手里温温的,笔尖的炭芯乌黑发亮;树皮字册被他捧在怀里,像捧着件稀世珍宝,他翻开第一页,举到石蛮眼前,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溪水:“这是‘字’,能记东西的!比如辰大人教我们的二十四节气,以前族老们靠嘴说,时间长了就容易记混,现在写在字册上,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后人一翻册子,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收割,再也不会误了农时!”
石蛮凑过去,粗短的手指点着册页上的 “山” 字,指甲缝里还嵌着黑石粉,他盯着那几笔歪歪扭扭的线条看了半天,挠了挠后脑勺,后脑勺的头发里还沾着几根干草:“这玩意儿是‘山’?我们九黎寨外的黑石山,又高又陡,山顶还能看到云,这字扁扁的,一点都不像!”
周围的弟子们闻言,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巫石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巫禾,指着册页上的 “山” 字,模仿着阿黄的语气:“这是‘山’~ 能记东西的~” 说着还故意把 “山” 字的笔画画得更歪,用手指在自己的胳膊上比划着,引得更多人笑弯了腰。阿黄却一点都不慌,他想起上次辰大人教他写字时说的 “字如其形,形随心意,记的是我们心里的样子”,于是握紧文气笔,走到最中间的一块青石板前,笔尖轻轻落在石板上。
文气笔刚一触石,笔杆瞬间泛出淡淡的青光,像裹了一层薄纱,笔尖的炭芯仿佛被灵气激活了,顺着阿黄的手腕缓缓移动,没有丝毫滞涩。他特意加粗了 “山” 字的竖画,让那一笔像九黎寨外黑石山的主峰,直挺挺地立在石板中央,又把两边的短画写得略向外撇,像主峰旁的两座侧峰,笔画末端还带着一丝向上的弧度,正好对应山顶那块常年积雪的尖石。
“你们看!” 阿黄举起文气笔,指着石板上的 “山” 字,转身朝着寨外的方向比划,“你们看那座黑石山,中间最高的是主峰,两边矮一点的是侧峰,山顶是不是有块尖石?这字就是照着我们心里的黑石山画的,记的是我们每天都能看到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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