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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刚驶进镇子东口，萧夭就看见“惠民医庐”的木招牌在风里轻轻晃动，和记忆里一模一样。阿竹赶着车绕过街边的菜摊，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声响，远远就听见医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问诊声，夹杂着孩童的哭闹与温和的安抚。
“看来是真忙坏了。”萧夭掀开车帘，正准备喊苏婉的名字，脚步却顿在了门口。医庐柜台前，秦峰正背对着门整理药材，他穿了件半旧的青布衫，袖口挽得老高，露出结实的小臂。苏婉站在他身旁写药方，笔尖一顿，轻声说：“甘草要选中段带须的，之前剩的那些根须太碎，药效差些。”
秦峰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药包，转身从身后的药柜里重新翻找，指尖掠过药斗上的标签时，目光不自觉往苏婉手边瞟了瞟：“早上清点的时候还剩不少，许是被风吹到角落了。”说话间，他忽然注意到苏婉额角的汗珠，顺手拿起旁边的布巾递过去，“先擦擦汗，这几味药我来拣。”
苏婉抬头接布巾时，两人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尖悄悄泛起红晕，低头嘟囔了句“多谢”。秦峰则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了扬，连拣药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师父，你看秦先生对苏姐姐真好。”阿蛮凑到萧夭身边，小声嘀咕。萧夭忍着笑点头，故意提高声音喊道：“苏婉，我把‘救命粮草’送来了！”
医庐里的两人同时回头，苏婉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抓住萧夭的手：“你可算回来了！前几日药库存的金银花和连翘都见了底，我正愁没法熬防疫汤药呢。”秦峰也走上前，对着萧夭拱手行礼，目光落在马车上的药材上：“多亏你们及时送来，今早还有农户来问预防疫病的方子。”
阿竹和阿蛮忙着把桔梗、甘草搬进后院药房，萧夭则跟着苏婉进了医庐。只见不大的医庐里摆了四张方桌，每张桌前都坐满了病患，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拄着拐杖的老人，秦峰刚把拣好的药材递给抓药的伙计，又转身去帮苏婉搬坐诊的凳子，全程脚步没停过。
“秦兄这些日子天天过来帮忙，原本他只是偶尔来保安，自从上次药谷疫病，萧夭离开过后，就天天守在这儿了。”苏婉一边给患儿诊脉，一边轻声对萧夭说，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感激。萧夭瞥了眼正在给老人倒水的秦峰，见他耳朵动了动，显然是在听她们说话，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正午时分，问诊的人才渐渐少了。伙计关好医庐大门，秦峰主动去后院生火做饭，苏婉要去帮忙，却被他按回椅子上：“你坐了一上午，歇歇吧，我炒两个素菜很快就好。”萧夭坐在一旁剥花生，看着秦峰熟练地淘米洗菜，苏婉则拿出针线缝补秦峰之前划破的袖口，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暖得像一幅画。
“我去看看阿竹他们把药材归置好了没。”萧夭借口起身，刚走到后院就撞见阿竹和阿蛮躲在柴堆后偷看。“师父，他们是不是快成了？”阿蛮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期待。萧夭笑着摇头：“早着呢，这俩比药材还磨人。”
午饭时，秦峰一个劲儿往苏婉碗里夹菜，把仅有的几块腊肉全挑给了她，自己只吃素菜。苏婉想推回去，秦峰却低声说：“你下午还要坐诊，得补补力气。”萧夭假装没看见，埋头扒饭，心里却犯了嘀咕：这都把关心写脸上了，怎么就是不挑明呢？
下午刚开诊，就来了个急症病患。是个拉货的脚夫，在码头搬货时突然腹痛如绞，疼得满地打滚。苏婉刚按住他的腕脉，就皱起眉头：“是急性肠痈，得立刻施针止痛，再配汤药慢慢调理。”秦峰二话不说，立刻去取银针煮沸消毒，又帮着按住挣扎的病患，动作熟稔得像是配合了千百次。
施针时，苏婉的手不小心被病患的指甲划了道口子，秦峰脸色骤变，抓过她的手就往嘴里含。等反应过来，两人都愣住了，萧夭赶紧咳嗽两声打圆场：“阿竹，去把我的金疮药拿来！”阿竹应声跑开，留下两人在原地红着脸尴尬对视。
傍晚关了医庐，秦峰要回住处，苏婉送他到门口，递过去一包东西：“这是我晒的甘草茶，泡水喝能败火。”秦峰接过布包，手指摩挲着上面绣的兰草花纹，轻声说：“明日我带些新鲜的莲子来，给你熬粥喝。”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半天，直到夜色渐浓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你俩这是演哪出？”萧夭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婉。苏婉脸一红，转身往院里走：“什么演哪出，就是朋友间互相照应。”萧夭跟上她的脚步，直截了当地问：“就只是朋友？秦峰看你的眼神，比看珍稀珍宝还宝贝。”
苏婉蹲在水井边洗菜，水花溅湿了她的裙摆：“我知道他对我好，可义诊正是关键时候，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心思想这些。”萧夭坐在石阶上，捡起颗小石子扔进井里：“心思这东西，不是忙就能压下去的。你敢说你对他没动心？”
苏婉的动作顿了顿，半晌才低声说：“我怕……怕挑明了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到时候医庐这边还得靠他帮忙。”萧夭叹了口气，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上太瞻前顾后，跟当年守着父母不敢闯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秦峰果然提着一篮新鲜莲子来了，还带了块刚买的五花肉。他进了厨房就忙活起来，萧夭趁机拉着苏婉到后院：“你看他，连你爱吃莲子粥都记着，这种人哪儿找去？”苏婉望着厨房的方向，嘴角忍不住上扬，却还是嘴硬：“他就是心细。”
正说着，前院突然传来阿蛮的呼喊：“师父！苏姐姐！秦先生切到手了！”两人赶紧跑过去，只见秦峰的手指被菜刀划了道深口子，鲜血正往下滴。苏婉脸色发白，立刻拉着他到柜台前处理伤口，先用烈酒消毒，再撒上止血粉，最后用干净的布条缠好，动作一气呵成，眼眶却红了。
“傻站着干什么，又不是多大的伤。”秦峰笑着抬手想擦她的眼泪，手到半空又缩了回去。萧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趁苏婉去倒血水的功夫，拉着秦峰到了医庐外。
“秦兄，你对苏婉的心思，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萧夭开门见山，“你要是真喜欢她，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别总藏着掖着。”秦峰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我怕唐突了她，她心思细，又总想着义诊的事，我怕给她添麻烦。”
“添麻烦？”萧夭挑眉，“昨天她为了给你缝衣服，熬到半夜；知道你爱吃红烧肉，今天特意让你买五花肉来。她要是对你没意思，犯得着这么上心？”秦峰的眼睛亮了起来，抓着萧夭的胳膊追问：“真的？她真这么说？”
萧夭正要开口，就看见苏婉端着药碗从医庐里出来，赶紧使了个眼色。秦峰会意，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苏婉，有句话我憋了很久了。从第一次在医庐见你，我就觉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医庐门口突然来了个老妇人，抱着个昏迷的孩子哭喊着求医。两人立刻收起情绪，快步迎上去。孩子发着高烧，浑身抽搐，苏婉立刻施针急救，秦峰则飞快地配药煎药，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直到孩子退了烧醒过来，老妇人千恩万谢地离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萧夭借口带着阿竹阿蛮整理药材，把医庐留给了他们俩。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秦峰看着苏婉疲惫的侧脸，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苏婉，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苏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随即又泛起水光。秦峰以为她要拒绝，急忙补充：“你要是觉得现在不合适，我可以等，等义诊稳定了，等你想清楚了……”
“我不用等。”苏婉打断他，声音带着哽咽，“秦峰，我也是。”
萧夭在后院听得真切，忍不住和阿竹阿蛮击了个掌。阿蛮凑过来小声说：“师父，还是你厉害，这下他们终于不别扭了。”萧夭笑着摇头，其实根本不用她多做什么，两颗心早就靠得那么近，只差一句捅破窗户纸的话而已。
第二天清晨，萧夭刚起床就闻到了粥香。医庐厨房里，秦峰正往粥里加莲子，苏婉站在一旁剥红枣，两人相视一笑的模样，比清晨的阳光还要暖。萧夭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欣慰。
阿竹赶着空马车准备回药谷，阿蛮扒着车窗喊：“师父，我们过几天再来看你和苏姐姐！”萧夭挥挥手，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口。转身时，苏婉递过来一碗莲子粥，秦峰则端着一盘刚炸好的油条，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医庐的木招牌在风里轻轻晃动，阳光洒在“惠民医庐”四个字上，透着暖意。萧夭舀了一勺粥，甜香在嘴里化开，她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挚友安康，情有所归，而自己恰好能做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