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账簿与铁王座 第74章 新生的意大利

1861年3月14日，都灵。空气仿佛凝固了，又被一种近乎沸腾的狂热所点燃。圣卡洛宫——这座承载了撒丁王国数百年荣光与权谋的殿堂，今日被赋予了全新的、历史性的重量。巨大的穹顶之下，水晶吊灯的光芒从未如此璀璨，却依旧被一种更夺目的光辉所掩盖——那是数千双眼睛中燃烧的希望、狂热与对崭新纪元的无限憧憬。

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撒丁国王，即将加冕为意大利国王。宏伟的议会大厅被布置得庄严肃穆，又充满了新生的活力。巨大的、绿白红三色相间的意大利王国国旗，取代了撒丁的蓝旗，从穹顶最高处垂落，覆盖了半面墙壁，如同新生的血脉在古老的殿堂中奔涌。两侧的议员席位上，挤满了王国最显赫的贵族、最有权势的政治家、最富有的工业家，以及统一战争中涌现的功勋将领。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聚焦在中央那铺着深红色天鹅绒的高台之上。

亚历山德罗·科斯塔站在距离王座最近的第一排，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剑。他身着最隆重的宫廷礼服：深蓝色的海军大臣制服上，金线绣制的繁复纹章与象征海军上将的绶带熠熠生辉，左胸佩戴着数枚王国最高等级的勋章——其中一枚崭新的子爵徽章（因南意统一的“卓越贡献”而获封），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与他并列的，是首相加富尔、陆军大臣、外交大臣等王国核心重臣。但亚历山德罗的身影，因其年轻、因其掌控着海军与内政两大关键权柄、因其背后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科斯塔商业帝国，而显得尤为醒目，仿佛自带无形的聚光。

鼓点如雷鸣般响起，军号奏响了庄严得近乎神圣的旋律，议会大厅那沉重的鎏金大门轰然洞开。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身着华美的加冕礼袍，肩披象征王权的貂皮大氅，头戴那顶传承自萨伏依先祖、此刻又将被赋予全新意义的王冠雏形（稍后正式加冕），在宫廷侍卫长和手持权杖、宝球的大主教的簇拥下，迈着沉稳而充满威仪的步伐，缓缓步入大厅。他的脸上，是志得意满的荣光，是历史缔造者的无上威严。

山呼海啸般的“国王万岁！”“意大利万岁！”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厅。议员们、贵族们、将军们、外交使节们，纷纷起立，躬身致意。无数道目光追随着国王的脚步，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亚历山德罗随着众人躬身行礼，深灰色的眼眸却如同最冷静的镜头，捕捉着这历史性瞬间的每一个细节：国王强自抑制却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加富尔眼中那洞悉一切又志在必得的深邃；周围同僚们脸上难以掩饰的激动与荣光；还有那些外国使节——尤其是法国大使脸上那复杂难明、带着深深忌惮的神情。

国王登上高台，转身面向他的臣民与历史。大主教将一顶镶嵌着巨大钻石和蓝宝石、代表着萨伏依王权传承的沉重王冠，高高举起，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无比郑重地戴在了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的头上。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及意大利人民之意志，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加冕为意大利国王。”大主教洪亮的声音如同宣告神谕，响彻云霄。

“国王万岁！意大利万岁！”欢呼声再次达到顶点，几乎要掀翻穹顶。无数帽子被抛向空中，泪水在许多人眼中滚动。这一刻，分裂了千年的亚平宁半岛，至少在法理上，拥有了一个统一的名字——意大利王国。

国王的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缓缓抬起双手，接受着臣民的朝拜与历史的加冕。

亚历山德罗直起身，目光扫过那面巨大的、在穹顶下猎猎招展的三色旗。绿、白、红，不再是几个邦国旗帜的拼凑，而是真正代表着一个统一民族的象征。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猛地冲撞着他的胸膛。穿越之初，热那亚港口的咸腥海风、祖宅逼仄的书房、第一桶金的算计与艰辛……马真塔的血色黎明、索尔费里诺的惊天背叛、沃尔图诺河畔加里波第那苦涩的军刀、那不勒斯王宫的铁腕织网……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回，最终定格在眼前这顶象征着无上荣耀却也无比沉重的王冠之上。

权谋如棋，铁血铺路，牺牲为阶。从一介商人，到执掌海军巨舰与内政乾坤的王国柱石，脚下踩着的是无数明枪暗箭的尸骸，手中握着的是足以撬动大陆格局的权柄。科斯塔帝国的触角早已深入王国的骨髓，统一党的意志正渗透进每一寸土地。这顶新生的王冠，有他亲手淬炼的钢铁，有他熔铸的金币，更浸透了他冷酷的算计与不熄的野心。

然而，就在这心潮澎湃的巅峰，亚历山德罗的目光却穿透了眼前辉煌的殿堂，投向了更远的地平线。威尼斯，那美丽的亚得里亚海明珠，仍在奥地利双头鹰的阴影下哭泣。罗马，永恒之城的心脏，依旧被教皇的法冠和法国刺刀所禁锢。北意与南意的裂痕远未弥合，经济的重建如同在废墟上再造乾坤，而虎视眈眈的法兰西，拿破仑三世那阴鸷的目光，从未从意大利丰饶的土地上移开……

新的挑战，如同阿尔卑斯山脉背后聚集的乌云，远比统一战争更加险峻、更加复杂。这顶王冠的光芒之下，是荆棘密布的漫漫长路。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一道目光。微微侧首，在贵宾观礼席最前排，他看到了埃琳娜。她穿着一身典雅的墨绿色天鹅绒礼服，完美地衬托出产后恢复良好的身姿，怀中抱着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小亚历山德罗。她的脸上带着作为妻子和母亲的骄傲微笑，但那双沉静的褐色眼眸深处，却闪烁着与亚历山德罗心照不宣的光芒：那是提醒，是期待，是共同面对未来风浪的坚定。

埃琳娜的目光，如同冰海中的灯塔，瞬间将亚历山德罗从激荡的思绪中拉回。他嘴角那习惯性的、如同刀锋般冷硬的线条，缓缓地、清晰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这弧度里，没有志得意满的陶醉，只有一种洞悉前路艰险却更加炽烈的、充满征服欲的野心。

他的帝国，商业的、工业的、军事的、政治的，早已与这个新生的意大利王国血脉相连，休戚与共。王冠加冕，不是终点，而是更波澜壮阔航程的起点。风浪越大，鱼越贵。而这一次，他要猎取的，是整个地中海的霸权，是让科斯塔之名响彻欧陆的终极荣耀。

国王开始发表加冕演说，声音洪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亚历山德罗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王座，深灰色的眼眸中，冰层之下，熔岩奔涌，倒映着那顶在万众瞩目下熠熠生辉、却也布满了无形荆棘的铁王冠。

意大利诞生了。而属于亚历山德罗·科斯塔的时代，正伴随着新王国的第一缕阳光，喷薄出更加锐利、更加不可阻挡的光芒。

（第二卷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