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回銮后,并未急于归宫。一纸密诏发于听风卫,一场无声的“巡狩”悄然铺开。
他褪下龙袍,换上一身苏杭富商常见的宝蓝锦缎直裰,仅带两名气息深沉如古井的亲随,悄然离京。龙辇仪仗向东,而圣驾却折而向西,深入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大明腹地。
他要亲眼看看,这煌煌盛世的金玉锦绣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未曾见光的蠹虫与污秽。
潞安府(今山西长治),晋商云集之地,市井繁华不输江南。
朱瞻基信步于喧嚣长街,目光如鹰隼般掠过鳞次栉比的店铺与摩肩接踵的人流。
一处门庭若市的“瑞锦祥”绸缎庄前,喧闹中夹杂着女子惊恐的啜泣。
一个身着云锦箭袖、腰佩镶玉蹀躞的华服公子,带着七八个横眉立目的豪奴,正堵在门口。
那公子油头粉面,眼神轻浮,一手摇着洒金折扇,另一只手却肆无忌惮地拉扯着一个布衣少女的臂膀。少女怀抱的几匹素布散落一地,她脸色惨白如纸,泪珠断了线般滚落,拼命挣扎却如羔羊入狼群。
“啧,这小手糙是糙了点,模样倒还周正。”
公子哥淫笑着,折扇挑起少女的下巴。
“跟爷回府,吃香喝辣,强过你卖这破布百倍!若伺候得爷舒坦了,赏你个姨娘做做!”
周围行人面露愤慨,却慑于豪奴凶恶,敢怒不敢言。
“住手!”
一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压住了所有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气度沉凝、身着宝蓝锦袍的中年客商(朱瞻基易容)负手而立,眼神冷冽如冰。
那公子哥被打断兴致,勃然作色,折扇“唰”地收起,指着朱瞻基骂道。
“哪来的外路商贾?敢管本少爷的闲事?瞎了你的狗眼!可知我父乃潞安府同知周显宗!识相的立刻滚蛋,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同知?好大的官威。”
朱瞻基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光天化日,强掳民女,视王法如无物?”
“王法?”
周公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嚣张地叉腰大笑,“在这潞安府,我周家的话就是王法!给我打断这老狗的腿,扔出城去!”
豪奴们如狼似虎般扑上。朱瞻基身后一名亲随侍卫身形微晃,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只听“咔嚓”、“哎哟”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扑上前的豪奴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败草,惨叫着倒飞出去,撞翻了路边的货摊,个个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脚哀嚎翻滚,瞬间失去了战力。
周公子脸上的嚣张瞬间冻结,化作惊骇与难以置信:“你…你们是…江湖人?好大的胆子!我爹定将你们…”
朱瞻基缓步上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周公子心尖上,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他的脸。
“周家?仗父之权,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你爹这顶乌纱,连同你周家的富贵,今日便到头了。”
“你…你敢!”周公子色厉内荏,双腿却已开始打颤。
朱瞻基不再多言,微一颔首。另一名侍卫如鬼魅般欺近,出手如电,连点周公子数处大穴。
周公子顿觉浑身内力(若有)如沸汤泼雪般消散,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酸麻剧痛,仿佛千万毒虫噬咬,惨嚎一声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丑态百出。
“废你武功,小惩大诫。押下去,交由听风卫彻查周家上下!其父,即刻停职待参!所有罪状,从严从重,依律论处!凡有牵连者,一体拿问!”
朱瞻基声音冰冷,字字如铁。
早有便装听风卫如影子般出现,利落地将瘫软的周公子及其爪牙拖走,同时安抚受惊少女和受损摊贩,动作迅捷而有序。整条街市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叫好声。
朱瞻基在众人敬畏感激的目光中转身离去,脸上无喜无悲,唯有深沉的冷冽。
他知道,这仅仅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贪官污吏又冒头了。
离开潞安府,朱瞻基一行辗转南下,半月后抵达广西浔州府桂平县。时值隆冬,寒风刺骨。在一条名为“寒江”的河道疏浚工地旁,他遇到了十几个蜷缩在破草棚里、面黄肌瘦的老农和民夫。
上前攀谈,一个须发花白、手上布满冻疮裂口的老农老泪纵横:
“…官老爷说朝廷拨了银子修河,发工钱,给粮米…可…可落到我们手里的,一天只有两把掺了沙子的糙米,工钱…更是半个铜板都没见着啊!
这大冷天的,肚子都填不饱,还要下冰水里挖泥…已经…已经冻病累死好几个了…”旁边的民夫们麻木的脸上也露出悲愤与绝望。
“钱粮都去哪儿了?”朱瞻基沉声问。
“还能去哪?”
一个胆大的青年民夫咬牙切齿,“都被县太爷、户房书吏、还有那管工的漕丁头子层层扒皮了!听说…听说县太爷的小妾,刚打了一副赤金的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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