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天倾：我为大明续三百年 第97章 声名鹊起之烦恼

袁崇焕经略的任命文书与那五万两白银、一万石粮食的到来，像一场酝酿已久的甘霖，彻底浇灌了青山堡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让每一个镇北军的将士，都沉浸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与自豪之中。

一夜之间，镇北营真正地实现了“鸟枪换炮”。曾经捉襟见肘的军饷得到了极大的补充，崭新的制式军服、精良的甲胄、充足的弹药，源源不断地从关内运抵。扩军的命令一下，附近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汉子、活不下去的流民，甚至是听闻了镇北军威名的卫所逃兵，都如百川归海一般，蜂拥而至，渴望能加入这支战无不胜的传奇队伍。

整个青山堡，都洋溢着一种昂扬向上的、近乎沸腾的气氛。尤其是那些从一无所有时就追随着顾昭的老兵，此刻更是挺直了腰杆，走起路来都带着风。他们是英雄，是功臣，是这支新兴军队的核心骨干。巨大的胜利和丰厚的赏赐，让许多人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骄傲，正在悄然滋生，并有演变为自满的趋势。

在军营的篝火晚会上，龙骑营的悍将王五，喝得满脸通红，把一柄缴获来的后金牛录额真佩刀狠狠插在桌子上，唾沫横飞地对着周围的弟兄们吹嘘：“弟兄们，瞧见没！咱们现在是官军了！镇北军！督师大人亲赐的番号！还有这白花花的银子，吃不完的粮食！我说什么来着？跟着大人干，没错！依我看，凭咱们现在的实力，扩军到三千人？那还不是见谁灭谁！下次再碰上后金鞑子，别说一个甲喇，就是来一个固山，咱们也敢跟他碰一碰！”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一片震天的叫好声。许多老兵都摩拳擦掌，激动地议论着，仿佛后金的八旗主力，在他们镇北军的燧发枪和虎蹲炮面前，已经变成了不堪一击的土鸡瓦狗，恨不得立刻就拉着队伍，杀到沈阳城下，去跟皇太极的主力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再立一件不世奇功。

这股浮躁而危险的情绪，自然没有逃过顾昭的眼睛。他深知，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最可怕的敌人，往往不是来自外部的强大，而是源于内部的傲慢。镇北军之所以能取得红山隘口的胜利，靠的是严明的纪律、先进的战术和时刻紧绷的危机感，而不是一时的血勇。

于是，就在全军上下都沉浸在喜悦中时，顾昭却出人意料地召开了一场全体军官参加的内部“整风会议”。

会议之上，他没有表彰，没有祝贺，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给所有头脑发热的军官，浇上了一盆冷水。

“诸位，我知道大家很高兴，我也一样。但是，我今天要告诉你们，胜利的喜悦到此为止！”顾昭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让喧闹的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我们打赢了一场仗，可这仅仅是一场仗！对于整个辽东的战局而言，我们不过是拔掉了建奴身上的一根毫毛而已！他们伤了筋，但远没有动骨！你们现在就觉得天下无敌了吗？你们就觉得可以高枕无忧了吗？我告诉你们，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议事厅内回响：“从我们被袁督师正式任命的这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一支躲在深山里的小部队了。我们已经被推到了整个辽东战场的风口浪尖之上！我们面对的，将是后金主力更疯狂的报复，是同僚更复杂的目光，是朝堂之上更严苛的审视！任何一丝一毫的骄傲自满，都可能让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让我们和我们身后的家人，万劫不复！”

顾昭的一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让王五等人瞬间酒醒，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这才意识到，在巨大的荣誉背后，正潜藏着同样巨大的、甚至更加凶险的危机。

而这场危机，比顾昭预想的，来得还要更快。

顾昭的“火箭式”蹿升，以及袁崇焕那毫不掩饰的器重与扶持，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辽东军界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深潭，严重触动了那些早已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旧将门阀的利益。

首当其冲的，便是盘踞在锦州、大凌河一带，以祖大寿为首的辽西将门集团。他们追随袁崇焕多年，是关宁军的核心与基石，早已将整个辽西走廊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而顾昭这支新兴力量，被袁崇焕如同一根钉子般，狠狠地楔入了他们势力范围的侧翼——广宁北部。这不仅仅是地理上的威胁，更是政治资源上的分流。袁崇焕拨给顾昭的每一两银子、每一石粮食，在他们看来，都是从自己身上割下的肉。一个不受他们控制，且备受主帅青睐的新贵，是他们绝对无法容忍的。

另一股敌意，则更加隐晦，却也更加怨毒。它来自于那些被遣散、打压的原东江总兵毛文龙的旧部。自从毛文龙被袁崇焕以尚方宝剑斩杀之后，其旧部或被收编，或流落各处，心中对袁崇焕早已埋下了刻骨的仇恨。在他们眼中，顾昭就是袁崇焕一手提拔起来的、用来取代他们这些“旧人”的“新贵”和“宠臣”。因此，任何能够打击顾昭声望、破坏袁崇焕布局的事情，他们都乐于去做。

于是，当镇北军还在加紧训练新兵、巩固防区之时，一股针对顾昭的、充满了恶意的暗流，已经开始在辽东各地的军镇、卫所之间，悄然涌动。

各种各样的谣言，开始像野草一般疯长：

有人说，顾昭的镇北军，成分复杂，多是流民悍匪，与当年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一样，都是些野性难驯的蛮兵，打仗勇则勇矣，却毫无军纪，难登大雅之堂。

又有人说，顾昭之所以能取胜，全凭着一些闻所未闻的古怪火器，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奇技淫巧”，在小规模的遭遇战中尚可一用，若真摆到大军团决战的沙场之上，面对八旗铁骑的雷霆冲击，必然不堪一击，终究是“不堪大用”。

而最恶毒、也最致命的一条谣言，则是悄悄地将矛头，指向了顾昭的后勤补给线。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开始在暗中散布，说顾昭之所以能在那穷山恶水中养活数千兵马，还能打造出如此精良的军械，皆因他与盘踞在十三山的晋商暗中勾结，甚至通过晋商的渠道，与后金私下里进行着不可告人的贸易往来，用大明的粮食和铁器，去换取后金的战马与皮货！

这条谣言，如同一支淬了剧毒的箭，精准地射向了顾昭的软肋，将他与乔五爷的商业合作，恶意扭曲成了一桩通敌叛国的弥天大罪。

声名鹊起，天下皆知。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四面八方投来的、充满了嫉妒与敌意的目光，以及那潜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噬人血肉的阴谋与构陷。顾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辽东这个战场，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