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天倾：我为大明续三百年 第67章 晋商乔五爷

顾昭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将自己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某一条单一道路之上的人。

他深知在这片早已被战争与混乱撕扯得支离破碎的辽东大地上，任何看似坚固可靠的盟约，任何看似稳赚不赔的生意，都有可能在下一个瞬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一场无法预料的背叛，或者一场来自更高层面的残酷政治绞杀而瞬间化为乌有。

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那是赌徒才会去做的事情。

而他顾昭是棋手！

所以就在侯三带领着那支北上的商队消失在北方那茫茫雪原之中的第三天。

顾昭便将青山堡内所有的防务都暂时托付给了他最为信任的副将周平，然后自己则带着那早已被他视若亲弟弟一般的机警而又勇猛的少年小石头，以及另外五名由他亲自挑选出来的最为精锐的亲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座正在因为 “镇北三宝” 的诞生而变得热火朝天的堡垒，一路向南！

他们同样进行了最为彻底的伪装！

那足以让任何敌人都望而生畏的冰冷 “顾氏板甲” 早已被他们深藏于行囊的最底层，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身充满了风霜之色甚至还带着几分酸腐气息的破旧皮货商人装扮。

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早已不再是那些神骏非凡的能在战场之上发起雷霆冲锋的军马，而是换成了几匹瘦骨嶙峋的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会倒毙在路边的拉货用劣马。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大明辽东防线的核心 —— 广宁卫的南部，一片被当地人称之为 “十三山” 的三不管灰色地带。

这里从地理位置上而言是大明、蒙古以及那新近崛起咄咄逼人的后金建奴三方势力如同犬牙一般相互交错、相互渗透的最为复杂也最为敏感的区域。

这里没有任何成文的法律与有效的官方管制。

这里唯一的法则就是那最为原始的弱肉强食！

混乱也意味着机遇！

独特的地理位置与混乱的政治生态使得这片不法之地反而催生出了一种畸形的繁荣！

这里是走私贩子的天堂！是情报贩子的乐土！更是无数像顾昭这样不方便在阳光之下进行交易的各方势力代理人所共同选择的最佳交易集市！

当顾昭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抵达这片传说中的 “十三山” 集市之时，即便是早已见惯了各种光怪陆离场景的顾昭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放眼望去在一片由连绵的低矮丘陵所环绕的巨大山间谷地之中，密密麻麻地搭建着上千座由各种兽皮、破布甚至是茅草所临时搭建而成的简陋无比的窝棚与帐篷！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牲畜的骚臭、劣质酒精的酸腐、未硝制好的皮货的腥膻，以及无数常年不洗澡的不同种族的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烈汗臭的复杂气味！

无数穿着各式各样服饰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警惕与贪婪的人，如同一群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在这泥泞不堪的狭窄道路之上来回穿梭。

在这里你可以看到穿着破烂明军号服的逃兵正与一个发辫编得油光锃亮的后金甲兵为了半袋粮食的价钱而争吵得面红耳赤！

你也可以看到一个裹着厚重皮裘的蒙古牧民正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看起来獐头鼠目的汉人奸商手中交易着一小袋足以让他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也要得到的私盐！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警惕与对生存的最原始的渴望！

这里没有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在一个曾经因为商队遇袭而被镇北营顺手救下过的名叫老孙的常年往返于这条商路之上的行脚商的小心翼翼引荐之下。

顾昭终于在一顶位于集市最深处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其周围却有十几名眼神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彪悍护卫在来回巡视的巨大牛皮帐篷之内见到了此行的最终目标！

—— 此地公认的势力最为庞大、人脉最为广博、也是心肠最为狠辣的最大商人。

一个来自山西的富可敌国的晋商！

人称乔五爷！

这位传说中的乔五爷与顾昭想象之中的那种大腹便便、满身绫罗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看起来大概有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中等甚至还有些微微的佝偻。身上穿着的也只是一件最为普通的洗得都已经有些发白的蓝色棉布长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在乡下随处可见的为了生计而操劳了一辈子的老农。

然而当他缓缓地抬起头，用那双看似浑浊无光的细小眼睛望向顾昭之时。

顾昭却瞬间便从那一闪而逝的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的精光之中感受到了一种被彻底看透的冰冷审视！

那是一双充满了算计、贪婪与对人性的深刻洞察的眼睛！

“老孙，这位就是你说的要给我介绍‘大生意’的后生？”

乔五爷甚至都没有起身，只是懒洋洋地靠在身后那张铺着一整张名贵虎皮的躺椅之上，一边用一根银质的牙签慢条斯理地剔着牙，一边用一种充满了轻视与不耐烦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破旧皮袄、皮肤黝黑、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在他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走了狗屎运猎到了几张品相不错的皮子，就妄想着能够从自己这里换取一个好价钱的愣头青。

这种角色他乔五爷每天都要见上十几个！

“后生，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将口中的牙签随意地吐在地上，语气显得极为冷淡而不耐烦。

“我忙得很！”

面对这充满了轻蔑与傲慢的毫不客气的逐客令。

顾昭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愤怒与不满。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在那双充满了算计的细小眼睛的注视之下，缓缓地从自己那破旧的油腻怀中取出了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小小的布包。

然后当着乔五爷的面，在那张摆满了各种账册与算盘的油腻木桌之上轻轻地将布包倒了过来。

一小撮如同冬日里最为纯净的初雪一般闪烁着晶莹光泽的细腻白色粉末，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乔五爷那早已变得有些浑浊的视野之中！

那一瞬间乔五爷那原本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细小眼睛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那一直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之上的微微佝偻的身体，竟然在瞬间如同一头发现了猎物的猎豹猛地坐直了！

他甚至都来不及去擦拭一下自己那早已伸出来的留着长长指甲的小拇指！

他用那指甲缝里甚至还残留着些许污垢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蘸取了那么一丝丝白色粉末，然后放到了自己的舌尖之上轻轻地抿了一下！

下一秒！

乔五爷的脸色大变！

那种纯粹的不带有一丝一毫苦涩与杂质的极致咸鲜，瞬间便在他的味蕾之上彻底炸开！

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古井无波的老脸之上，瞬间便涌上了一阵病态的因为极度的震惊与狂喜而导致的潮红！

“这…… 这…… 这……”

他那双细小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一小撮足以让任何懂得它价值的人都为之疯狂的 “雪盐”，声音都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变得有些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这是…… 官盐之中都难得一见的只有京城里的那些贵人们才能够享用得到的贡品级的雪盐？！”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早已没有了丝毫轻视只剩下无尽的**裸的贪婪与渴望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了顾昭的脸上！

“你有多少？！”

面对这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乔五爷。

顾昭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第二件早已准备好的 “鱼饵” 从自己身后小石头所背着的一个同样破旧的行囊之中取了出来，“哐当” 一声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柄通体黝黑、未曾开刃甚至连刀柄都未曾安装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钢刀刀坯！

“盐，我有的是。”

顾昭缓缓地开口了，他那平静而又沉稳的声音就如同一颗沉重的巨石，狠狠地砸进了乔五爷那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湖之中！

“而且我还有这个！”

“五爷您是识货的行家！我这块钢的成色究竟如何，您应该比我更看得懂！”

乔五爷的目光瞬间便被那块黑沉沉的刀坯给死死地吸引了过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一把将刀坯抓在了手中！

那沉重而又压手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质地，瞬间便让他这个常年与各种 “硬通货” 打交道的军火贩子心中猛地一跳！

他将刀坯举到眼前，借着帐篷之内那昏暗的油灯光芒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在经过了千锤百炼之后所形成的如同流水一般细腻而又玄奥的淡淡锻打纹路！

他甚至伸出了自己那坚硬的长长的指甲在那光滑如镜的刀身之上用力地刮了刮！

只留下了一道白色的划痕，而刀身之上却连一丝一毫细微的损伤都未曾留下！

那一瞬间！

乔五爷脸上的表情彻底变了！

如果说刚才那 “雪盐” 带给她的还只是巨大的震惊！

那么眼前这块代表着当今天下最为顶尖的足以让任何一方军事势力都为之疯狂的锻钢技术的刀坯！

带给她的便是一种足以让他这个早已见惯了无数大风大浪的商场枭雄都无法自持的狂喜！！！

他猛地转过头，甚至都来不及将手中的刀坯给放下！

他对着帐篷门口那些早已被里面的动静所惊动的彪悍护卫们，以及那早已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引荐人老孙，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语气厉声喝道：

“都给我滚出去！”

“没有我的命令！谁要是敢再靠近帐篷十步之内 —— 杀无赦！！！”

在将所有无关人等都彻底屏退之后。

这位刚才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的乔五爷，竟然亲自走下座位，对着眼前这个衣着破旧的神秘年轻人换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极致的热情与谄媚的灿烂笑容！

“这位小哥！快！快请上座！上座！”

“不知小哥您贵姓大名？应该如何称呼啊？！”

“哎呀呀！您看看我这双狗眼！刚才实在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