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天倾：我为大明续三百年 第52章 一份“大礼”

夜色如同巨兽无声张开的、漆黑的巨口，缓缓地，吞噬了辽东冰原上最后一丝惨白的光明。

凛冽的寒风，在山谷之间，来回地，穿梭、呼啸，卷起地面上那干燥的、冰冷的积雪，发出如同鬼魅夜哭般的、尖锐的嘶鸣。然而，这足以冻裂钢铁的严寒，却丝毫无法，渗透进镇北营中军议事厅的那扇、用厚重棉帘紧紧遮挡住的窗户。

屋子之内，温暖，而又明亮。

数只巨大的牛油蜡烛，在烛台上，安静地，燃烧着，将昏黄而又稳定的光芒，投射在房间正中央的那个，巨大的、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空间的沙盘之上。烛火，映照着围拢在沙盘周围的、那一双双充满了专注、凝重，与嗜血般兴奋的——眼睛。

这里是镇北营的心脏，是整个新兴势力的、最高指挥中枢。

而此刻，一场关乎着在场所有人以及整个镇北营未来命运的、最高等级的军事会议，正在悄然进行。

沙盘之上，是用细沙、黏土与石块，按照极其精确的比例，完美复刻出的、整个青山堡及其周边的地势图。那起伏的山峦，蜿蜒的河流，狭窄的谷道，乃至堡内每一条主要的街道、每一座重要的建筑，都被细致入微地标注了出来。

尤其是沙盘正中央，那座被特意用红色石块，堆砌而成的、结构复杂的建筑群——青山堡千户所，更是连其内部的院落布局、高墙箭楼，甚至是后院那个传说中，供刘千户饮酒作乐的小花园都被清晰地，模拟了出来。

这份情报的详尽与精确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专业的斥候，都感到汗颜。而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些，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冒着巨大的风险，以各种身份，频繁进出青山堡，用眼睛和脚步，一点点丈量、记忆、并最终绘制出这份“死亡地图”的、镇北营的勇士们。

顾昭，就站在这份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沙盘之前。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用作指挥的竹枝，脸上，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绝对的冷静与自信。在他身旁，孙元化、王五、新提拔起来负责武库与工坊的石铁生，以及那个如同影子般，寸步不离他左右的小石头，连同数名最精锐的、百战余生的老兵队正，全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地，跟随着他手中竹枝的移动。

“诸位，”

顾昭的声音，低沉而又清晰，如同金铁交鸣，在安静的议事厅内，激起了一阵无声的回响。

“刘千户，想借着寿宴的名义，在千户府内，设下一场鸿门宴，将我等一网打尽，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吞并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这份基业。”

他的竹枝，在沙盘上那座红色的千户所模型之上，重重地，点了一下，仿佛一柄利剑，直刺要害！

“他以为，我们是去赴宴的羔羊。但是，他错了！”

顾昭猛地，抬起头，那双在烛火映照下，亮得骇人的眼眸，如同鹰隼一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去‘赴宴’！”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铁血的决断！ “我们的目标，是‘平叛’！”

平叛！

这两个字，就如同两道惊雷，在所有人的心头，轰然炸响！

它瞬间，就将这次行动的性质，从一次被动的、凶险的“赴宴”，彻底扭转为了一场主动的、正义的、师出有名的——征伐！

王五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里，瞬间，便迸射出了兴奋而又残忍的光芒！他激动得，浑身的肌肉，都贲张了起来！

“没错！他娘的！那刘千户克扣军饷，鱼肉军户，倒卖军粮，罪大恶极！我们这，就是替天行道！就是平叛！”

顾昭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重新投回到了沙盘之上。他那清晰而又冷酷的、如同外科手术刀般精准的作战部署，开始缓缓下达：

“此次行动，兵分三路，代号——‘贺寿’！”

“第一路也是最为关键的一路，‘斩首’部队！”

他的竹枝，从沙盘上，轻轻划过，指向了他自己。

“由我亲自带领！”

“王五、小石头，以及十名从全营之中，挑选出的、身手最为高强、心理最为沉稳的弟兄，将伪装成我的亲兵随从，与我一同，进入千户府，参加寿宴。”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气，“在宴会之上，当时机成熟，我会发出信号！届时，不惜一切代价，以雷霆万钧之势，控制，或者……当场击杀，刘千户本人，以及他身边所有负隅顽抗的骨干！”

这是最为凶险的一步棋！是以身为饵，直捣黄龙！

“第二路‘控城’部队！”

顾昭的竹枝，移动到了沙盘上，那代表着青山堡城墙的区域，在四个堡门，以及位于城中心的钟楼、鼓楼的位置，分别，重重地点下！

“由张叔，亲自率领！”

张叔，是一名在场的、年纪最大的老兵队正，他为人沉稳，心思缜密，在军户之中，颇有威望，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你，率领三十名精锐战兵，携带最好的兵刃与弓弩，在宴会开始之后，分批次，化装成进城贩卖皮货的猎户，或是运送柴火的樵夫，悄无声息地，潜入青山堡内。”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接到我的信号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用最小的代价，夺取并死守住，这四个堡门，以及能够俯瞰全城、发布号令的钟楼与鼓楼！我要你们，在半炷香的时间内，彻底切断千户府，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整个青山堡，变成一座，只许进，不许出的——铁牢！”

老兵张叔，那张布满了风霜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应道：“请大人放心！堡门不失，张某人头落地！”

“第三路，‘预备队’！”

顾昭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孙元化的身上。

“由孙先生，坐镇镇北营大营！石铁生，你负责死守武库与工坊，这两个地方，是我们的命脉，绝不容有失！营中剩下的所有人马，全部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一旦城中，战事不顺，或者出现任何我们没有预料到的变故，你们，就是我们最后的底牌！将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城内！”

整个作战计划，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分工明确，逻辑清晰。从核心的斩首突击，到外围的战略控制，再到最后的后备支援，几乎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了进去！

这哪里是一次仓促之间的应对，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教科书般的——城市突袭战！

在部署完所有的人员之后，顾昭从怀中，取出了两样东西，放在了桌案之上。

那是两支，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粗细的竹筒。

“为了确保，各部之间，能够协同一致，我让石铁生，准备了这样东西。”

他看向石铁生，石铁生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解释道：“诸位，这是顾大人亲自指导，由我们工坊，用提纯过后的火药，以及特殊的配方，赶制出来的‘信号弹’，也可以叫它……‘烟花’。”

他拿起其中一支竹筒，展示给众人。

“操作很简单，拉开底部的引线，对准天空，便能射出数十丈高，并且，会发出不同颜色的、极为明亮的光芒，即便是白日，也清晰可见！”

顾昭接过了话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记住！宴会之上，只要我这边，成功动手，我就会，放出红色的信号！张叔，你的人，只要一看到红色的烟花，在千户府的上空炸开，便无需再等，立刻，按照原定计划，动手夺门！”

“但是，” 他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如果，计划出现重大的变故，或者，我判断，此次行动，已经失去了成功的可能，那么，我，会放出白色的信号！任何人，看到白色的烟花，必须放弃所有任务，不必恋战，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大营！这是……死命令！”

红色，代表进攻！白色，代表撤退！

简单，明了，绝不会出错！

直到此刻，一直沉默不语的孙元化，才缓缓地，开了口。他看着那座，在烛火下，显得格外狰狞的千户府沙盘模型，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深深的忧虑。

“将军，” 他沉声说道，“整个计划，堪称完美。但是，我们不能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刘千户此人，虽然贪婪怕死，但他，并不愚蠢。他既然敢设下这场鸿门宴，必然，就有着自己的依仗。我敢断定，那千户府内，定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甚至，还埋伏有我们不知道的、精锐的刀斧手！将军您亲身赴险，须得……万分小心啊！”

孙元化的提醒，让议事厅内，刚刚才因为那完美的作战计划，而变得有些亢奋的气氛，再次，冷却了下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然而，顾昭闻言，却只是淡淡地，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神秘，与绝对的自信。

“先生，放心。”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腰间，那个毫不起眼的、用粗布缝制的、看起来，像是钱袋或是杂物袋的小布包。

“他刘千户，为我准备了‘惊喜’……”

“我，自然也为他，准备了一份，更加精彩的——‘大礼’！”

那布包之中，鼓鼓囊囊地，装着几颗，用牛皮纸和麻线，包裹得异常紧实的、拳头大小的球状物。那，便是顾昭，凭借着自己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命令石铁生，用提纯度最高的火药，混杂了大量的、磨得极为细碎的铁砂与碎石，所秘密研制出的、这个世界上，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

小型震撼弹！

它的威力，或许不足以致命，但是，在那狭小的、封闭的宴会厅之中，一旦引爆，其瞬间产生的、足以刺瞎双眼的强光，与震聋耳朵的巨响，将会在顷刻之间，摧毁掉，所有敌人的抵抗意志！

那，将是送给刘千-户的、一场，前所未有的——声光盛宴！